“没有。”

李照乘答得很干脆。

这正是姜钰想要的答案。套上袜子的双脚渐渐温暖起来，姜钰舒服地眯起眼，心情很好地提醒他：

“这几日变天了，夜里怕是要更凉些。你在宫中行走甚多，穿得又单薄，今日还是早些回去添衣，仔细别染了风寒。”

在姜钰眼里，李照乘总是昼伏夜出，来无影去无踪，这“梁上君子”的身份还真是坐实了。

李照乘假装委屈道：“大人好狠的心，没用了就要把我打发走。这理由我可是不信的。”

姜钰低声一笑：“星霜运转自有规律。小郎君要是不信，不如与我打赌。若我赢了……”

是的！李照乘猛得想起姜钰曾对他说过，天幕能量虽然是流动的，但也有其规律，千年来他将这些现象及规律一一记录下来，以备不时之需。他们可以拿这份记录比照现实，顺势而为，更快平息天幕动荡。姜钰给了李照乘随意进出他的神殿的权利，这份记录并非机密，就在神殿中，这样就要赶紧出去……

李照乘的注意很快投入到工作中，姜钰说话他只管点头，完全没注意自己方才答应了什么。临走时只觉姜钰脸上笑意更甚。

“那我们明晚再见分晓，等你。”

“好，你也别在外面坐太久，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告别姜钰后，李照乘小心地离开皇宫，绕过宫外的夜巡队和打更人，来到城郊一处墓地。确定四下无人后，李照乘掀开一座空棺躺了进去。

这也是无奈之举。京师繁华，只有这里鲜少有人来。进入小世界后出现在什么地方取决于离开小世界时选择的位置，若不想在人前表演一个大变活人，他最好还是低调行事。

拉上棺材盖，李照乘闭眼施法，一眨眼的工夫，就出现在办公室的座椅上。

积压许久的文件整整齐齐的码在桌上，记事板上也被写满了留言。李照乘粗略一看，眼下等待他处理的不仅有此次天幕案，快到年关，还有年终分部考查安排、评奖评优名额、各部门人员交流联谊等乱七八糟的杂事。

不过这些事可以先放放。李照乘捏了捏眉心，端起茶缸出去找青越。

茶水间已经有人了。娜娜正在接咖啡，小王站在她后面，犹犹豫豫的想说些什么，娜娜也不急，动作慢条斯理的，似乎在等他开口。

“那个新换的纸杯有点漏，你得套两个。”

本就踌躇不前的小王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老板吓了一跳，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娜娜叹了口气，早已经习惯了老板的神出鬼没。

“我我我，我先回去了，前辈们请便。”

小王一转身溜了。娜娜夸张地向李照乘撇了撇嘴，给他让出了位置。

“现在的年轻神啊……”

茶叶在热水中舒展开，李照乘看着两人的背影感叹着。这么多年过去，他怎么看不出他们之间那点意思？只可惜他们父辈有些嫌隙，这两个小神君怕是很难轻易得偿所愿。

嘶——

被烫了。接热水不专心的后果就是这样，李照乘默默把手放在凉水下。

现在是晚上20点，部员们还在忙碌。青越见他出现，放下手中的工作，把他引到外面交待情况。

“之前说过的地点都排查过了。我们又发现了三处未上报的妖族聚集点，已经更新了区域记录，写了投诉信给妖魔共主。还附带抓了一伙在森林偷猎的，协助了当地捣毁了一处盗墓贼销赃窝点，就是没有发现和这次案件相关的可疑人士，连之前捉到的嫌疑人也突然化为飞烟消散了。我们那边擅长寻人的同事正在出外勤，我向我们部门申请调新人过来帮忙，现在还在协调。”

原来如此，李照乘明白了大家疲惫丧气的原因。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结果这些工作都不在分部工作范围内，天庭可不会批奖金下来。

是的，神也想要奖金，只是神官们的奖金与人间的不同。天地灵气衰微，容易获得的修行资源均由天庭调配，以往都是将香火作为主要分配标准，而今除了那几位与人界接触最密的神君仍能享受一点供奉，连大神君都少有香火，更不用说小神官，所以现在改为依据神君工作情况进行分配。

刨除部分能力增长条件复杂的特殊神——比如他和姜钰这类天生神，对于一般神官来说，还是要依赖于天庭发的“奖金”，提高能力争取被提拔，才能享受更好的资源。

“这样啊，一会儿我再去打个申请争取一下，辛苦你们了。”

捉住的嫌犯消失，目前线索几乎是断了。虽然同事们都在忙碌，但除了修复天幕能量平衡的工作组工作顺利，其他部门还没有关于本案的进展。难道又要像百年前那样成为一桩悬案吗？回到办公室，李照乘揉了揉眉心，想起一桩旧事。

早在几千年前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只是那时的情形比现在严重很多。彼时天地法则尚未有定数，能量混乱，诸神星宿并未完全归位，有不少人神因各自部落发生冲突。历经百年动荡和冲击，还不稳定的天幕出现了多处裂缝！一时间处处都是浩劫与灭亡的预示。天界倾倒像要掉下去，魔界也隐隐要被吸上去，人界擅长维护术法的人太少，早已是一片混乱。最后，几位天界天生大神和其他大神共同努力，用血脉中来自娲皇的上古神力进行压制，打碎使天幕不平衡的能量纠缠，这才修复好天幕，使六界得以稳定。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那份上古赋予的神力已经被天地法则收回去了，像李照乘这样的上古大神君如果不选择放弃这份力量，就只能和力量一起在规则中陨落，所以即使很多上古大神仍在世间，但娲皇之力也再没有神拥有了。不然这种程度的能量波动在李照乘面前翻不出什么风浪。

不过相比于神，神兽受到的影响就比较小，它们体内的上古血脉仍有一丝余威。为了更快完成修复工作，可以请庆陵过来帮忙嘛。想到这儿，李照乘马上给庆陵发讯息询问。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这就过去。”

庆陵没有丝毫犹豫，喜滋滋地应下了。

李照乘满意地回复通讯，交待娜娜把庆陵的位置安排在青越附近。牺牲的又不是他的色相，白抓一个免费劳动力何乐而不为？

“对了李神将，都要共事了，你说我该给青越送什么见面礼好？”

庆陵不大好意思地打探心上神的爱好。作为朋友，李照乘当然愿意帮他这一把。很多人类都喜欢什么小猫小狗小狐狸，想到在上一个小世界青越喜欢毛茸茸小动物，李照乘提议道：

“他应该喜欢小动物，长得可爱一点的那种，眼睛大一点，最好毛茸茸的。”

“噢——原来如此。谢谢啦，改天请你们吃饭！”

看见李照乘的回复，庆陵稍加思索，露出一幅恍然大悟、心领神会的表情。

两人很快谈拢合作内容和报酬。庆陵真的很积极。李照乘为部员们点个外卖的功夫，他就带着礼物从几千里外的仙山来到了分部门口。

李照乘把他介绍给青越认识，青越自然知道天界赫赫有名的庆陵神君。他向庆陵伸出手，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欢迎庆陵神君，早就听闻您的大名，今天终于有幸相见。”

“不敢当不敢当，一点小心意，还请收下。”

庆陵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青越，青越谢过他，打开了盒盖，李照乘也悄悄看过去。里面是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眼睛大大的——蜘蛛。

蜘蛛。

青越倒吸了口凉气，一下扣上盒盖，脸上的笑容有一丝勉强。

“很特别的礼物，谢谢神君的好意。”

“不必客气，这个要趁热吃，对提升修为大有裨益。”

李照乘一脸惊讶，用眼神小心地投过去一个问号，庆陵自信地向他一挑眉。

......

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李照乘主动开口转移话题：

“庆陵，修复能量波动的同志们工作完成的很好，天幕能量异常波动基本消失，现在只剩下一些难啃的硬骨头，就劳烦你去这些地方攻攻坚。”

青越也明白了李照乘叫庆陵来的目的。

“我走访现场比较多，我来给庆陵神君指路吧。另外此次借调已经上禀，酬劳很快就会追补过来，还要多劳烦庆陵神君了。”

庆陵办起正事来还是很可靠的。同李照乘的部下了解情况后，庆陵很快排出轻重缓急，确定了几个重点行动对象。事不宜迟，几人马上带队出发。交代了后续工作安排，李照乘也终于得空脱身。

进入小世界时已近黄昏，李照乘推开棺材盖爬了出来。时间不算太晚，想起姜钰上个小世界曾想看蝴蝶，李照乘便施术引来一对黄蝶笼在掌中，小心地托着它们去找姜钰。

诚如姜钰所说，天凉了，单衣已经有些薄了。在夜色掩映下，李照乘又潜入皇宫。令他没想到的是，姜钰素来安静冷清的寝宫外正站着一队垂首静默的人。

为首几个是宫中的随行太监，一架御辇静静停地宫门外，在周围宫人提灯的照耀下，其上盘龙的眼爪闪着冷冽的寒光。

那暴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