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丁春被一种浓郁而奇特的食物香味唤醒。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而是尽力舒展开四肢，感受了会儿身下相当柔软的床垫和落在身上的、难得和煦的日光。

她这类人，不存在什么将醒未醒的错觉期，一有意识就很清楚自己昨晚十分不合规地睡在了高级商业间谍方路微的临时卧室里。她用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横过来扫了一下身边的床铺——床垫微微塌陷，带着体温，但已经没有人。

挺有意思的。

她翻身起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按掉。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在药物的作用下腿部的疼痛也基本消退——一切好似都恢复了平静。

小客厅里没有人，那个木头的小茶几昨天被她插了一刀，应当是哪个部位的榫卯松脱了，导致有个腿是瘸的，歪歪地架在那儿，是一个将倒未倒的状态。丁春莫名地觉得有点好笑，她走到客厅里，光着脚尝试把自己的脚趾塞到那个瘸了的桌子腿下面垫着——桌子总算平了。

“你喝甜豆浆吗？”

丁春早知道背后有人，所以突然有人出声的时候也没被吓着，不过这人不是方路微，倒让她觉得还挺意外的。

她维持着那个姿势转过身：红蝴蝶结今天没戴标志性的那个大红蝴蝶结，换了一身运动装，长长的黑色卷发披在肩上。

丁春认了出来：“梁晓洁？”

“丁春，是吧？”梁晓洁眨了眨眼，“昨天是我打的你——你喝甜豆浆吗？”

前后两句话风马牛不相及，但丁春居然适应得还可以：“挺有技巧的，不过力气好像比一般人小。我喝不加盐不加糖的原味豆浆，谢谢。”

梁晓洁耸了耸肩站起来，从厨房灶头上一个铝制的锅子里往外倒豆浆。

丁春：“你的手好像在抖，你没事吧？”

“有事啊。”梁晓洁端着锅子，朝她眨眨眼，“我是ALS患者。”

丁春：“什么？”

梁晓洁：“ALS，渐冻症，就是那种，先是脚趾手指不能动了，然后是胳膊和腿，接着是脖子、舌头，最后浑身上下只剩眼睛还能骨溜溜转......”

丁春观察了会儿她的侧脸，这么看，她其实比方路微年纪还大一些：但绝对大不了太多。但这俩所谓派拉索蒙的“高级员工”，滑不留手油不留嘴。

她说的话，丁春纯当消遣听。

丁春笑了笑：“这病我听说过，不过一般发病得三十出头，男性居多，你这么个年纪的小姑娘，也会生这种病？”

见她无动于衷，梁晓洁耸了耸肩：“听说你们今天要去市中心？去干什么呀？捎带上我行不行？我面膜用完了。”

丁春：“不可以。”

梁晓洁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凑了过来。她的眼睛很大，皮肤非常白，是个小美女，眼睛里晶亮亮的，像有星星：“我偷偷和你说，我这个上司你可得当心，她人很乖的，而且好像对你有点什么......”

一切戛然而止。

她说到这里，猛地退后缩回了厨房角落，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个手机，装模作样地开始刷起了D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单元门打开，方路微拎着几个塑料袋出现在玄关。

梁晓洁装作刚刚才察觉她已经回来的样子，从原地跳起来：“那我准备准备去上班啦，还要给你再请两天假对吧？”

方路微把塑料袋随手放在旁边的鞋柜上，沉默地看着梁晓洁换鞋走人——顺便拎走了垃圾桶里的湿垃圾。

等门又重新合上，丁春饶有兴致地在自然光下打量这个“特别古怪的上司”，发现她是真的很会长，看着既纤细、又健美，既清瘦，又不羸弱，从前人说“骨肉匀停”，左右就是这么个意思。她脖子上还带着薄汗，应该是刚刚跑完步，丁真看了眼钟，05:20。她谎称病假，为了在不引起别人怀疑的情况下继续晨练，居然能起那么早。

更有意思了。

方路微挺沉得住气，就站在那儿任她看。

丁春：“她这是去......？”

方路微：“我们那个轮毂厂是辉鑫实业的三产，昨天辉鑫楼里死了个人，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她正常上班，总能听到点什么。何况厂区里刚一死人，我俩就连着病假，容易引起怀疑。”

丁春：“张明辉死了，你们继续查什么？”

方路微说：“正因为张明辉死了，才能肯定他一定有问题。我们现在就打算双线并行，梁晓洁盯住辉鑫大楼，我和你去林剑芳那儿。对了，关于这个张明辉，林剑芳要你杀人的时候，和你是怎么说的？”

丁春似笑非笑地说：“说这会计手里有辉鑫不干不净的那些事儿，可以拿来做文章。”

方路微：“这话也没说错。”

丁春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试探着问：“你们也真够拼的，来了没几个月吧？那这个梁晓洁挺厉害啊，一来做到小组长了？”

方路微平静地说：“嗯，通过点关系，给HR塞了10万块钱。”

丁春插在口袋里的手一僵，偏过头，无声地骂了句我艹。

方路微又补充：“这属于正常支出，都是公司报销的。”

丁春干笑：“那你们老板还挺大方。”

方路微听不出来里面的嘲讽意味，很认真地回答：“老板特别好，聪明、大方，又善解人意。”

丁春心说：可拉倒吧，万恶之源资本家，就没见过一个真的聪明大方又善解人意的。

方路微当然读不到她此刻的腹诽，问：“你昨天说要去市中心，林剑芳住在那里？”

丁春：“林剑芳住市郊，不过这会儿不在那边，去找她之前，我们先要做一些准备。”

方路微：“什么准备？”

丁春颇为神秘地笑了笑，伸手将她松脱到外面的一小绺头发卷了一圈，然后绕到她的耳朵上，声音挺轻柔，带着点蛊惑：“先问一句——你还有钱吗？”

“我也先问一句。”方路微平静地说，“你还有车吗？”

大约5分钟后，方路微戴着个骚粉色的头盔，坐在一辆黑色哈雷的后座上，风驰电掣般地离开了小区。

车本来停在厂房区一个很偏远的小雨棚里——昨天丁春就是骑着这辆车来的，她开摩托很野，提速特别快，还喜欢变道超车。方路微的胆子不算小，在后面抓紧了座位，一路都出了一脖子的冷汗。

摩托直接开进了市区的一栋百货大楼停车场，丁春领着她，从消防通道一路往上走，进了商场，兜兜转转进了一家刚卷起门帘开张的女装店。

方路微看到面前成片的粉红色狐狸，下意识地向后退，被丁春一把抓住，低声说：“去见林剑芳，想要不引起怀疑，有个现成的身份借你用，不过你这通身上下的风格，得改。”

方路微：“什么身份？”

方路微：“.......怎么改？”

“我之前在越南包养过的一个女大学生。”丁春笑得眯起了眼睛，“林剑芳这边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个人，但谁也没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cos下我相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