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跑到另一座山上，坐在石头上放马吃着东西，福兴问我怕不怕被报复。

\"我怕什么，怕他家里瘸了腿的爹，还是在喝奶的儿子，还是坐牢的兄弟？\"我反问福兴。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他告诉别人我们欺负他怎么办？\"她又问我。

\"他有证据证明是我们做的吗？他不是自己摔倒的吗？我们只是路过而已。\"我一如既往的开始出馊主意。

\"哈哈哈那好，我都听你的阿姊。话说回来你这么说人家爸，人起码还有爸，咱爸的爸已经没了。\"福兴一脸我很不应当说这种话的表情看着我。

\"你好意思说咱爷爷！当时叫你别那样说你非不听，还不是被你说中了。\"我有些责怪的看着她说。

\"怎么就怪我了，我就说了那么一句，他没了是他自己没用！\"她有些不甘心的反驳我。

那年福兴喜欢上了鲁迅先生，她敬佩他那种敢说敢做的性格，秉持着向偶像学习的想法，她在敢说敢做的这条路上越走越偏。

那一年的家庭聚餐，一家十几口人坐在一起吃饭。轮到福兴敬酒的时候，她对爷爷说的祝词是:祝你明年不死。

除了我，所有人都震惊了。

我不震惊是因为她之前就和我说过她的祝词有多妙，喜气洋洋的和我说了好久。她说别人一堆祝词都是词藻堆砌毫无新意，自己的祝词才是祝到了点子上，谁会拒绝一个祝自己明年不死的祝愿呢？

在我制止过好几次的情况下，她依旧说出了口，勇气可嘉，不愧是我妹妹。

我看着安静的大家，抬起筷子夹了一块梅菜扣肉放嘴里对大家说:\"快吃快吃，饭菜就要趁热吃，明年才能暖暖和和，神采奕奕。\"

大家开始动筷，就算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开饭这句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也没办法了，当时只有我长了嘴。

福兴一语成谶，第二年距离春节还有两个月，爷爷去世了。

那天他很久都没起床，奶奶去叫他，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变得僵硬，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走得很安详，床上身上没有任何因为痛苦挣扎的痕迹。

这场丧礼办的还算风光，我穿着服丧的服饰，头戴彝族文字的经幡，抬着大花圈走在最前面，福兴福雁举着小花圈跟在我旁边，此时福雁的弟弟还只有三岁，由六叔背着跟在我们旁边。

走到停棺材的地方，我们跪在那儿守了一会儿棺，然后由爸爸和六叔给我们系上白色头巾，戴着往山上走去。六叔和爸一边撒着白色黄色的冥纸，一边用彝话念着\"爸爸\"和其他一些关于经文的句子，说出来有些犯忌讳，我们从不会和别人多说。

我们送葬的队伍像条长龙，弯弯曲曲的在路上走着。一切结束后，我们向刻着爷爷名字的墓碑祭拜后往家里走去。

福兴从那天起终于改掉了说话直接的毛病，我说过很多次鲁迅先生教你的说话直接不是说话难听，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她终于明白了。

回到家我把爷爷的牌位按顺序放在祠堂，看着原来放棺材的地方，感觉有什么东西失去了。

我想到以前玩捉迷藏的时候，福兴的好胜心让她躲在了棺材里，让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只好认输。她以前还说我是芝麻馅的人，因为她觉得我只是表面看上去和善，其实被得罪了还会报复，心眼坏得很。

我说我对人和善那是别人对我和善，人家欺负我，我报复那是他们应得的，我被欺负不报复那是得了圣母病。

那天放完马，太阳快要下山，我们又往山神庙赶去，连香油钱都没捐就那样走进去，跪下磕了两个头又走了。主要是来都来了，不拜拜实在是不恭敬。

我们整天整天的骑着马到处跑，也许是因为最近野得太放肆了，我们背着包袱，想去建水玩一玩。

我们先去了家里的荷花地，摘了很多荷花绑在我们的后背和包袱之间，又在马鞍前后绑了一些，非常滑稽的上了公路。

我们碰到了很多人，大家都新奇的看着我两。我想不会有人比我们更野了，但是我不怕，我头上的斗笠和脸上的围巾根本没有上学时间的熟人能认出我来。我上学穿的都是正常衣服，今天穿的是我们自己的服饰，只要没人认出来我，我怕什么。

我们果然在半路碰到了交警，本来想转头就跑的，但是被叫停了。

我们只好骑着马慢跑过去。

\"下来！站好！\"他对我们发出指令。

我翻身下来站在他面前。

他严厉的问我们:\"你们干嘛去？这条路不是机动车不能上，你两骑着马来是什么意思？\"

我:\"去县里卖荷花。\"

他:\"哪里的？把斗笠面巾摘了！\"

\"毕花村的。\"我们听话的把斗笠面巾摘了，顺便把锅推给了那个曾经欺负过我的姐的村子。

他指着我戴着耳环的那只耳朵问我:\"少数民族的？叫什么名字？\"

\"彝族，我叫曲比。\"我只告诉了他我的姓，反正他又不懂。

他又指着福兴问:\"你怎么不说话？哑巴吗？\"

\"不是哑巴，是我妹妹，跟着我来的。\"我回答他。

他:\"你们读过书没有？识字不？这条路非机动车不能走能听明白吗？\"

我:\"没读过也认不得几个字，是让我们不能往前走的意思吗？\"

他无语的看了我们好几眼，然后挥挥手让我们回去。我们回身爬上马，又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这回我们边走边喊卖花，把每支荷花以两块钱的价格都卖完。

路上的时候福兴问我，有没有想到过会半路被拦截。我告诉她我知道，但是还这么做是因为我太闲了，到家后爸因为我们给警察增加了工作量狠狠地骂了我们好几天，后来我们骑马再也没超过那条线。

我终于等到了被录取的消息，我看着那条\"恭喜你已被我校农学院植物保护专业录取\"，心满意足的继续生活。再过两个月我就成为大学生了，我终于可以去看雪了。

开学报道前一个月，爸给我买好了车票，因为床上用品需要学校统一发放，我轻装上阵的坐上了火车。

到了车站，我按照我在贴吧做好的功课搭上校车，顺利抵达学校。排队报道的时候有两个学姐帮我做好了我剩下的一切，她们帮我买床上用品，还带我去超市买我的必需品，还告诉我学校的收货地址，她们真好，我们一起愉快的喝了奶茶。

我们住的是六人间，除了一个同学和我关系很差劲之外，别的同学对我都很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