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歌此起彼伏，绿竹青萝来回摇曳。即使入春，山林中仍感寒冷，尤其在清晨，冷风吹得人刺骨。自从长暮建造了那片杏林，苏邈便常常会选择在早晨采药完毕后去看上一回。开始长暮也很愿意与他一起去看，可到后来，许是常常夜不能寐，也渐渐起不来了。

此时苏邈又是在去杏林的路上，他穿梭于山间，步伐与那向下而流的溪水互相唱和。当他走到一片空地时，空气突然溅起无数波澜，杏的世界又浮现在他的眼前。苏邈听着杏叶掉落在地的摩擦声，看着杏浪在空中飘舞。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了一颗杏树，那一棵杏树样貌与其他的杏树完全不同，竟似有颓败之势。他的心中浮起不详的情绪，这不正常，苏邈想到。可刹那间，那棵杏树便恢复如初，又与常态无异。许是长暮的仙术出了一些小差池吧，苏邈这样安慰自己。

他回到家，进屋发现长暮还没起。最近变得愈发嗜睡了，是太累的缘故吗……苏邈望着熟睡的人，轻轻拨了拨那人的乌发，却发现——

在那乌发之间竟藏着一小撮银丝。

苏邈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缓缓坐到长暮身旁，俯身打算好好查看一番。长暮慢慢睁开眼睛，便看见苏邈的脸正近近的靠着自己。他笑了笑，抬起身轻轻碰了碰苏邈的唇，但这次苏邈并未向以往那般回应他。苏邈沉默的将他扶了起来，手指顺带插进长暮发间。他带了几捋银丝到长暮身前，想看看长暮作何反应。

谁知，长暮并没看那些银丝，而又打算起身亲吻苏邈。

“长暮，你是不是有事瞒我。”苏邈轻轻抵住他的唇，蹙眉问到。

长暮垂下头，藏着银线的乌丝顺着向前滑落。“我今日去了一趟杏林，看见有正颓败杏树，虽只是一瞬。”苏邈深深紧盯着眼前的人，仿佛害怕他悄悄对他撒谎。苏邈语毕，空气陷入死寂，长暮久久没有回话。

“我大抵是时日不多了。”直到许久过后，长暮似是将所有力气都用尽了一般，他双手捂住脸，软绵绵的缩跪在床上。

苏邈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无力感，他总觉得，不管如何努力，都无法留住眼前的人。他最终都要离他而去。

他的心口倏地疼痛起来，那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感觉浑身都因此正在发麻。

“为何？”苏邈轻轻开口，好似这样便能减轻身上的痛处。

“为何什么？”

“为何时日不多。”

“我本不应私自收取苏不尘的魂魄，这本身便有违被天道。更不应该将神官的魂魄放在凡人身上。”

“为何你要这么做。”

“我心中有愧。”

“为何对我说同归。”

长暮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早已经全部给你了。”

苏邈轻轻抱住了他，长暮也安抚似的抚着苏邈的背。

“大概还有多久。”

“十五日后。”

苏邈久久没有应答，只是抱着长暮不说话。

“我想在我们最初见面的那里离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