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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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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公冶寂无强行拖出荒渊、又如何挣脱他一头扎回来的了。他大概以为我疯了吧。毕竟舍身剑阵下的荒渊无疑已成了一台巨型的妖魔绞肉机,我这一去,断无生理。

这法阵,师尊没教过。是主上他自己翻阅藏书楼的典籍时悄悄习得的。其中字句我也曾无意中瞄见:开阵者,以周身仙元为引,经脉骨肉为器,舍一己灵力增益千百倍,化一剑为万剑,心念所及摧山填海邪魔尽诛。一顷既过,则身死道消,神魂俱灭。

当时我便看得一头冷汗,恨不得伸手蒙住那双好奇的黑眼睛,不叫它们再在此等血肉横飞的字句间流连。

主上反倒安慰我,抚卷感叹:常言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一个修道者的逝去,若能带来偌大福泽,也算死而无憾了。

可是主上,你岂能无憾呢?你一生孤寒困苦,受尽欺凌中伤,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丝暖一丝甜,还来不及好好品尝,便要走了么?魔域可毁,魔神不灭,仙门孱弱,难辨是非。千百年过后,又有谁还会记得你的牺牲?便是那舍己为众生的战神冥夜,落在后世悠悠之口,不也成了所谓“沉睡河底的大妖”?

心中痛悔将我淹没,以至于再度看见他的时候,我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主上他,还活着……

吗?

不知不觉中,我已翻过累累骸骨来到荒渊最深处。这里是蜘蛛精宓轻的洞府。路的尽头亦是三界的尽头,悬崖之下是虚无混沌,而悬崖之上,凌空悬着一张巨大的蛛网。

而主上此时恰如一只羽翼残破的蝴蝶,被牢牢缚在蛛网之上。

我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他的身躯尚在,说明舍身剑阵不知何故没能进行到最后一步。可他垂着头,身子悬在半空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毫无生气了。

我试着催动传心咒,呼唤声湮没向一片死寂。这死寂又与从前不同,像是……像是彼端那本该予我回应的神识已经全然不存在了。

四下无人。我轻身腾起,向那虚空中的蛛网接近过去,终于看清了他。

看清了一瞬。

因为下一个瞬间,我的双眼便被太多泪水模糊掉了。

我昨日还好好的主上,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伸手托起他低垂的下颌,掌心一片虚软的冰冷,指尖抵到颈窝深处,方才捕捉到一丝风烛似的脉搏。任我如何叫他,人都未曾恢复半点意识。

推掌去探,方知他丹腑空空如也,周身灵脉枯竭,这数年来的仙门修为尽废,竟已是凡人之身。

我试了各种法咒,无法撼动那蛛丝分毫。血从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中不停涌出,和着我的眼泪一道,滴滴答答地坠入脚下漆黑的深渊。

他撑不住的。

我举目四顾,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这千丈荒渊之下,没有天日,没有神明,没有仙门师友。只有一个我,和他不停流逝的、握不住的微弱生息。

师尊……阿娘……

我该怎么办……

慌乱中我瞥见自己的双手,十指正因方才劈砍蛛网时用力过猛而不由自主地发着颤。我忽地想起,他的血令妖魔生畏,而妖魔之血,却是可以反过来供奉于他的!

念及此处,我果断在弯刀刃上抹破手掌,攥出一捧鲜血,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颌骨向他口中滴注。

我的血染红他苍白干裂的唇,又沿着颈侧滑落成细细的红线。仿佛是无济于事,可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像是被血腥气呛到,人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偏头轻咳一声,羽睫颤了颤,微微掀起一线。

白羽?他认出我,话音低弱不堪:你怎么,怎么没走?

你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我哭得这么惨,他竟然笑了。虽然笑得虚弱又无奈:傻子,你差点就没命了。

失血令他视界不清,他费力地环顾四周,好半天才搞懂自己目前的处境。可与我的慌乱不同,他神色颇为宁定——那是一种令人只消看上一眼便不由自主静下心来的神情,此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

“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微微仰起头,将目光投向深邃的穹窿:“我见到冥夜了。”

我一惊,反应过来:“大阵之中,是护心麟保住了你?”

他点点头,平静道:“冥夜留在护心麟中的一缕神识,被我炼化时注入的神魂唤醒了。最后关头,他强留了我一命。”

“上神保佑……”我不由自主说出了声,又惹得他轻轻勾起嘴角。

再开口,却是令我意外的一句:“你说得对。上神除了保佑我,也在保佑整个夷月族。”

“什么……意思……”

“白羽,你可知夷月族为何生来便能与鸟兽通灵?”

“这……我不知道,没想过。”

“冥夜告诉我,夷月族乃是月神后裔,老族长一脉世代继承神血。通灵鸟兽,本就是上神的本领。”

面对目瞪口呆的我,他眸色静定依旧,身处绝境而神态自若,如话家常:“原来,我的母亲身负月神血脉,当年怀胎亦并非因为澹台无极,而是于景国西郊日神宫遗址中见三足金乌,感而受孕。”

“也就是说……”我既难以置信,又觉恍然大悟,“你既是魔胎,亦是神子!”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我脑海中轰然回响起衢掌门在日神宫煌煌夕照之下随口道中的天机。

“没错。”他轻叹,“冥夜当年曾为邪骨打下印迹,留下般若浮生在河底守候万年,便是为了将这‘成魔成神,在你一念’的道理告知于我。我的死无法阻止魔神重临,而我的生,才开启了魔神的死。是我愚钝,未能悟得醍醐,选择在此时断送性命,令他失望了。”

我正欲再开口,千重岩壁陡然传来一阵震荡,仿佛自大地深处森然升起的叹息。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主上亦警觉了起来。那震荡徐徐趋于恒常之际,我听见说话声渐次接近。

主上以口型知会我:先躲起来。

两把熟悉且久违的声音。

男声中带着微妙的扭曲:“谛冕那老匹夫仗着当日偷偷留了我们一魂一魄投入魔宫中复活,便以恩人自居,妄图令我们效忠于他,真是笑话!现在同悲道方开,趁他自顾不暇,不如我们远走高飞……”

女声强势打断道:“要走你便走,魔胎好不容易才到了手,你叫我去哪儿?”

不必说,正是曾经的荒渊之主、如今被谛冕收编麾下的女魃姒婴和魔修惊灭。

原来当日长泽山诛魔,谛冕果真藏了猫腻。可惜听这两位的语气,倒像是丝毫没领他这份情。

惊灭急恼道:“谛冕吞了邪骨,他已经是新的魔神了!你何苦还非要留那小子一命?刚刚谛冕要一剑捅烂了他,你就不该拦着。”

“他是魔神?放屁!”姒婴暴跳,“只有邪骨在魔胎体内,尊上才能真正回来。除了尊上,谁也没有资格做魔神!”

惊灭吃了瘪,忿忿咕哝道:“可你又不是没看见,这沧九旻不仅诡计多端,还根本就不要命!我们已经折在他手里一次,这回要不是大阵未成,岂不又要闹一个尸骨无存?他根本就不可能听你的话、乖乖献祭给尊上!”

姒婴也很烦躁:“总之我已废去他全身修为,他现如今比起个凡人且不如,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我这就将魔气强灌给他,到时候再趁谛冕不备夺回邪骨,我就不信还奈何不了一个魔胎!”

惊灭又道:“如今同悲道只得了邪骨,却无魔器加持,力量远远不足。谛冕令我们去仙门抢夺洗髓印和屠神弩……”

“且拖着他。”姒婴冷冷翻了个白眼,“尊上若能归来,区区仙门算得了什么?那本就是尊上的东西,活该他们跪地奉还。”

二魔说话间已来到蛛网下方,忽闻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姒婴倏地抬头,眼神玩味中带着一丝讶异:“沧九旻?你伤成这样,竟然还醒得过来?尊上的魔胎果真不一般。”

“多谢夸奖。”主上弯着眼睛俯视她,脸色随着不住滴落的鲜血又白下去一分,“不过,你最好还是抓紧些……我这会儿觉着,眼前已经看见奈何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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