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一袭怪话，永安皇帝赵宣明也没着急走，而是坐下来，与傅昀老先生好好聊了一聊。

谈谈诗词、歌赋，兵法、经理...两个实干家对至纯至粹的理论精髓似乎有说不完的见解，越聊越起劲，越聊越兴奋，最后竟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激动地声音发颤。

以前在朝中，君父为上臣子为下，就算再怎么随性洒脱，这刻在骨子里的上尊下卑也使得君臣之间不能无话不谈。

现在老傅成了乡村野老，永安皇帝成了乡村野老的徒弟，就算只是一瞬，也是摆脱世间沉责重任逍遥自在的珍贵一瞬。

马老汉很机灵，见君父与主人聊得如此畅快，便立马吩咐厨房做了糕点，自己卖弄起过去混“江湖”的十八般手艺，帮主人和君父制茶。

傅老头虽然吃着两个铜板三个豆浆的早膳，但厨房里的糕点师傅可是江南名厨，多少达官显贵求都求不来的。

那是他的一个年轻的小朋友给他弄来的，在他大病初愈的孟春，这位“小朋友”刚刚被家里长辈送来读书学习。

那时候傅昀还在喝药，病重的时候喝药就算了，为了活下来，再苦的药老头子都能忍受。但这病一好，那药就奇苦无比，简直难以入口。

阅尽千山，历尽千帆的傅昀没想到自己退隐后，遇到的最大困难不是故事恩怨，而是这奇苦无比的药。

因此每一次喝，就像小猫小狗洗澡，稚嫩儿童被叫写学堂先生留下的作业，万般抵抗，傅长林恨不得掏了他老爹的老爹的坟，让爷爷活过来捏着爹鼻子把药灌下去...

这位年轻的小朋友就经常淡定地在这上林居边读书边看父子两你追我赶的一场闹剧。

傅长林傅尚书平日看起来严肃冷静，没想到在他老爹面前还有这么跳脱的一面。

傅昀年纪大了，加上重病久卧，跑不过生龙活虎正值鼎盛的儿子，最后总是被逮着喝药。

喝完药，总是苦着张脸来到年轻朋友的面前，一脸凝重、皱成个苦瓜样，问他看完了吗？

年轻小朋友总是一脸淡定，好像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一本正经地回答苦瓜脸老傅：“看完了，先生还有何吩咐？”

要是小王序也在身边，肯定会笑，放声大笑。

一日，上林居内依旧上演了这番大戏。

只不过老傅在回答完吩咐后，小朋友并没有紧接着低头照做。

而是伸手往衣袋里摸索了一阵，最终，掏出一个方方长长，用油纸包裹着的糖块。

老傅望着那方方长长的糖块，它被主人小心翼翼、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看起来很轻、很小、也很寻常。

傅昀却愣了好久。

“先生不喜欢吃糖吗？”

傅昀闻声愕然抬了抬头，接着就像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赶忙弥补，如闪电般伸手将那方糖攥在了手心，连声肯定：“喜欢！喜欢！”

“老夫可喜欢吃糖了。”

说着就将那油纸剥开，扔入嘴里。

苦瓜脸上泛起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赵翎不知道他是想哭还是想笑，只点了点头，告诉傅老先生说：“我弟弟不吃药的时候，家里嬷嬷就是这样哄他的。

果然奏效。

先生若喜欢，可以吩咐厨房做...”

傅老却打断，说：“喜欢，喜欢，这药忒苦，比我前辈子吃的最大苦还要苦，你以后就带着些糖来给我吃，好吗？”

赵翎：“......”

后来赵翎经常去北境开荒，没办法天天带方糖给傅老先生，就送了个厨子给他。

想吃什么甜食，都能给先生您做出来。

“茶”来历倒是简单，永安皇帝赏的。

也不能算作是“赏”，前几次皇帝来这作客蹭饭，西北大厨炙的脍肉太香了，他连吃了几大块。

下午自然而然渴了，想喝闽南进贡的茶水，小院子没得。

只能将就喝点粗茶，回宫后，后悔万分。

好景、好人、好肉，就是这茶，差点儿，留了无尽遗憾。

所以这才将一年只进贡五公斤的香茶送了两罐给傅老头，脱手时，还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用纯净无暇的山泉水，否则将糟蹋了好茶。

傅老头闲居后，还真没这么讲究，万事只图个开心，不开心宽宽心也开心了。

现在，两人对着上林春色、花木扶疏，痛饮长谈，一时忘了人间几何。

院外，没隔几间院子，王序也和傅林深还在一块儿聊天。

她油条吃完了，包子吃完了，豆浆喝了个底朝天，听着王序也像讲话本一样将朝廷形势、官员趣事一样一样对她娓娓道来，很是着迷。

她想不到在她爹那边那样枯燥严肃、一本正经的宦海沉浮，在王序也嘴中能这么的......鸡飞狗跳。

生动有趣逗得她哈哈大笑。

偏得平日里王序也虽然平日嘴欠狂傲，但说起事情来总是意外地温和平静，无论说什么，都带有一种严谨的语气，像是要研究点什么出来一样。

这就让这些个笑话更搞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林春色

朱瞻基

山际云开晓色，林间鸟弄春音。

物意皆含春意，天心允合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