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亭......卢亭......
又是卢亭。
郦婵君在心中默念。
李和用这个名字来写话本子，如今鲛人说她叫做卢亭。
郦婵君心中有了计较。
这个名叫卢亭的鲛人一定同李和发生过什么，只是最后两人分开，李和便用这个名字来作纪念，怪不得他的话本子里有鲛人。
她正思索着，就听李和继续道：“啊，卢亭？你写给我看好不好？”
他将手伸出来，放在卢亭面前，卢亭就伸出一根手指，一笔一划在他掌心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我记住了。”李和将手掌和住，“原来你们鲛人也认识字啊？我以为你们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呢。”
卢亭淡淡道：“鲛人的祖先也是人类，只是后来才入水生活。”
李和摸摸后脑勺：“原来是这样，我都不知道呢。”
卢亭问道：“他们发现我了吗？”
李和摇头：“没有！只是昨晚我没有来得及把血迹打扫干净，不远处还有一些，他们才过来问的，其实也是担心我。”
卢亭点点头。
李和见她已经能坐起，问了一句：“你的伤好了吗？昨晚的珍珠粉好像起了作用，你后来就不流血了。”
卢亭说：“嗯，你的珍珠粉很管用，我好得差不多了。”
说罢她就背过身，将披在肩头的被子掀开，露出大片白皙光滑的脊背。
李和慌忙捂住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你好了就行，不必给我看，快盖上被子！”
卢亭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披上被子，缩了进去。
“你......你盖好了吗？”
“好了，你可以看了。”
李和这才慢慢把手放下。
卢亭发现他的脸好像红了一点：“你怎么了？”
李和看着卢亭疑惑的表情，又将眼睛垂了下来：“没什么......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弄......”
他不待卢亭答应就往出走，然而走了几步便又回来：“我忘了问，你吃什么？我家里还有点清粥和馒头，要不凑合吃点？”
卢亭问：“有鱼吗？”
这里是渔村，家家户户都有鱼。
李和点头，又问：“你吃生的还是熟的？”
卢亭问：“就是鱼啊，生的熟的是什么意思？”
李和试图解释：“熟的就是......啊，我先给你找条新鲜的回来，你吃饱了我们再说这个。”
说罢李和就跑了出去，还不忘锁门。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卢亭，她这才看清楚李和所住之地的全貌，不过是一座矮矮的房子，屋里陈设简单，也只有这一张床，还叫她给占了。
郦婵君看着卢亭抱住枕头，鱼尾在被子里难耐地摆了摆。
李和很快就提着篮子回来了。
他找来两条活蹦乱跳的鱼。
“刚打上来的，新鲜的很，你先试试，两条要是不够，我再给你找。”
卢亭是饿了，她伸手拿起其中一条鱼，那鱼大概也知自己死期已到，更是动弹个不停。
但卢亭将它握得死死。
她正要开口吃，就发觉李和一直紧张地看着自己。
“你也饿吗？一起吃吧。”
卢亭以为李和也饿了，直接就往鱼嘴里塞了一颗珍珠。
“不......不了......”不等李和拒绝，卢亭手中便升起一团血雾。
刚才活蹦乱跳的鱼成了肉泥，飘洒在空中。
两人脸上不免沾了血，此时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李和表情有些僵硬：“这是，怎么了？”
卢亭有些尴尬：“我本来是想把鱼弄得小一点，这样你也能吃，但是我伤刚好，还控制不好力度，就炸碎了......”
李和张了张嘴：“啊......没事儿，你自己吃就好，我.....吃不来你们这种，你先吃吧，我出去把剩下的馒头吃了。”
于是剩下的一条鱼便全进了卢亭的肚腹。
郦婵君是能感觉到卢亭的感受的。
此时她只觉得腥。
卢亭倒吃得狼吞虎咽，一片鱼鳞都不曾留下。
李和来到外面的小厨房，点火坐锅，把昨天剩的冷硬馒头放了进去。
那火越烧越旺，李和往里添柴，脑袋里却不由自主回想起卢亭的雪白脊背。
他不过匆匆瞥了一眼。
昨晚一心给她治伤，根本没有仔细看过。
李和叹了一口气，不再往里添柴，他心想，该给卢亭买件衣服才是。
卢亭自幼在水中长大，从未上岸见过人类，哪里知道什么男女之别，反正鲛人不论男女都是不穿衣服的。
李和吃完馒头进来时，卢亭也吃完了鱼。
她脸上沾了血污，自己没有意识到，已经裹着被子坐起来，银色鱼尾拖到了地上。
李和心中猜想鲛人生活在水中，自然不用洗脸，饶是脸上脏了，也自有水会冲走，卢亭上了岸，一时意识不到也是正常的。
他没有多说，只是默默拧了一条帕子，走到卢亭跟前：“擦擦脸吧，你脸上还有鱼血。”
卢亭不太懂他的意思，只是接过帕子。
李和见她不动，只是笑道：“就是这样，来，我教你。”
他重新拿过帕子，在卢亭脸上轻轻擦起来。
郦婵君感觉到卢亭的心跳得很快，只是可惜她一直看不清李和的脸，只好把现实中她认识的李和代入进去。
李和很快把卢亭的脸擦干净，又重新洗了帕子，晾了起来。
回头发现卢亭一直在摆鱼尾，漂亮的鳞片都沾了灰尘。
“怎么了？不舒服？”
他走过来，想伸手试试，但还是停住，问卢亭：“我能摸一下吗？”
卢亭点头：“可以。”
李和这才将手放上去，只觉得干燥异常。
“怎么这么干？你难受吗？”
卢亭点头，不住吞咽口水：“嗯，我要水。”
李和拍脑袋：“是我的错，怎么会忘了你是鲛人，还让你离开水这么久......”
卢亭补充一句：“不回去。”
李和明白过来：“你是说不回外面的水里？”
卢亭点点头。
“行，我有办法，你等我一下。”
不多时，李和将一口大黑水缸弄进了屋子里，又担了几担子水，填满了水缸。
“好了！我把你放进去！”
李和找了一件自己的外衣，别过脸把卢亭的上半身裹了个严实。
卢亭虽然不懂，但也乖乖任他行动。
“那我抱你过去了？”李和再次询问。
卢亭不知道他一句话要说几遍，干脆张开手臂，就像昨晚他背她那样。
这回李和将她抱了过去，甫一入水，卢亭便觉得自己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李和擦去额上的薄汗，发现水缸小了些，卢亭的鱼尾尾部还搁在外头。
他有些不好意思：“过些日子我给你换个大点的水缸，你先忍耐一两天。”
卢亭点头：“谢谢你。”
“不谢，不谢。”
卢亭眼神澄澈，进了水缸比李和矮了一截儿，这会儿她上半身的衣服都叫水给打湿了，紧贴在身上，她还不住动来动去，想把衣服脱下来。
李和立马移开视线。
“好了好了，你别动衣服，先穿着吧。”
卢亭撇嘴：“不舒服。”
李和不晓得怎么跟她说，只得强硬一些：“反正不能脱，尤其是我在的时候，你千万别脱啊。”
卢亭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乖乖答应了下来。
外头忽然有人喊李和，李和急忙应道：“哎，在呢！”
随即低头低声嘱咐卢亭：“千万别出声啊！”
他很快出去，还背上门。
来人已经到了他的院子里。
正是昨晚帮他找珍珠的几位叔叔伯伯。
“小李，怎么样，找到珍珠了吗？”
“啊，找到了找到了，我刚才就把它放起来了。”李和连忙回道。
“那就好，过几天一定要去提亲啊，别耽误了良辰吉日。”
李和连连“哎”了几声，应承下来，这才把人打发走。
卢亭耳力不错，一直听着，不过她不懂什么提亲，什么良辰吉日的，她只听懂两个字——珍珠。
李和昨晚把珍珠都碾成粉末，给她止血用了，哪里还有多余的。
李和很快回来，关好了门。
“放心吧，他们走了，不会发现你。”
卢亭动了动，问道：“你还有珍珠？”
李和一愣，摇了摇头：“没有了。”
“是昨晚给我用完了？”
李和挠挠头，最后还是点头：“算是吧。”
“你不要担心，我答应过你，你救我，我就给你珍珠的。”
她招手让李和蹲下，然后让李和伸出两只手做了个碗的样子，随后伸出手，轻轻张开，一堆大小不一却个头圆润的珍珠就掉进了李和手中。
李和张大嘴巴，看着自己手中堆起小山的珍珠。
卢亭道：“不知道够不够，不够了你跟我说，如果有多的，就当我谢你。你是不是能有珍珠换那个，叫什么钱的？”
李和点头，旋即想起书中说鲛人眼泪可化珍珠，卢亭身上并无地方可以放东西，唯有他刚才出去时说了几句话，想来是她听见了。
他没有直接问，而是稍微凑近去看卢亭的眼睛，见她果然眼尾泛红。
李和不动声色叹了一口气，全然把什么提亲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只想着一定得给卢亭买两身衣服。
*
相里松一直守在郦婵君身边。
李和坐到一旁，轻轻翻动话本，刚好翻到卢亭给珍珠那处。
他用手抚摸图画上的身影，指尖却忽然闪过两道光芒。
李和眯起眼睛，开口叫相里松：“相里仙长？相里仙长？”
他叫了两声，相里松才回头：“嗯？怎么了？”
果然如此。
相里松反应迟钝了。
李和心中想，他对这个徒弟还真是看重，不惜挤出一缕元神都要进话本子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