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国他乡的酒馆见到钟离堪称天方夜谭，那现在该如何解释？
空揉了揉眼睛，又猛灌一杯凉水，顿时一个机灵，然而再往那里看，还是方才所见之景，钟离正耐心试图与对面的少女交谈，而那少女缩成一团，裹紧对于她而言过于宽大的外套，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下，完全一副拒绝交流的社恐样子。
起猛了，看到岩王帝君在搭讪美少女了。
他今天是来找温迪的，被指了路说那位很厉害的吟游诗人在天使的馈赠献唱，他又跟派蒙过来找，不想打扰温迪，他们就先在一处坐下，这处刚好靠近门，他们便看到从门外又进来了一个高挑青年，来人长相端庄俊秀，气质沉静，眼尾一抹飞红惹人注目，不是钟离还是谁？
空本来想抬手打招呼，却注意到他的脚步并不是向这里，而且直直走到角落坐下，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发觉角落坐着的那个少女。
她垂着眼眸，专注盯着眼前的一杯苹果酿，沉默安静的与酒馆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空一开始没注意到她，现在再仔细看又觉得惊艳，少女相貌不凡，被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注视着，便犹如沉入大海一般心悸，可惜此时那双眼里只留下了满满的茫然无措，让她看起来像是被大灰狼叼住的雏鸟一般。
然而钟离似乎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甚至意欲直接捉住她的手。
怎么，钟离先生这是喝假酒了吗？还是这其实是温迪装成的，空听温迪得意洋洋地提起过他模仿岩神字迹伪造契约激得蒙德人民奋勇反抗的“光荣”事迹。
那在那里唱歌的又是谁？
空思来想去，还是走过去，谨慎地打了声招呼，“钟离，好久不见。”
钟离似乎是才发现他，才微微一笑，“好久不见，空。”
就这不紧不慢拿腔捏调的说话语气，一般人也模仿不来，空这才放下心来，一旁派蒙心直口快，直接吐槽：“我们还以为钟离你是被夺舍了呢，还是你认识这个女孩子呀？”
空又仔细打量她，她低着头，就好像不知道有人来了一样，脖子上用丝带系了一个小小的刻着风元素标记的铃铛……不对，空眯起眼睛，开启元素视野再看她，才发现有哪里不一样。
离得远了还察觉不到，她的身体与其他人不同，是代表风元素的苍青色——她根本不是活人，只是坐在此处的灵魂，而且她的周身缠绕着熟悉的气息，是风神的力量。
魂魄他也见过，魈说过望舒客栈不时会收留一些鬼魂，但是温迪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件事了？
派蒙完全没有察觉，看空神色不对，她懵懵懂懂地问，“钟离，这是谁呀？”
钟离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是位故人，她叫瑟瑟，是我的第一个信徒。”
“啊？？？”派蒙一个后仰，“你你你——你不是都六千多岁了吗，那她……咦，不对呀，她看起来不认识你了呀？”
钟离眯起眼睛，寒声道：“那就要问问某位酒鬼了。”
“哎哎哎，是在说我吗！”
跳脱轻快的疑问从身后传来，温迪不知何时结束了演奏，正快步走过来，他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唔，老爷子，旅行者，派蒙……哈哈，好多人呀。”
不等钟离再说什么，那从方才起便一言不发，对他们视若无睹的少女却突然起身直扑入温迪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前，“温迪，你回来了。”
她说话声音也很好听，轻轻柔柔的，就是太小了，几乎淹没在细碎清脆的铃铛声中，周围却没人注意到。
钟离的目光投到温迪身上，如岩枪阵雨般锋利冷厉，温迪面色不改，抬手压住怀里人的后脑勺，柔声劝哄，“嗯嗯，回来啦，瑟瑟很乖哦。”
被叫做瑟瑟的少女身体颤抖起来，反而更抱紧了温迪。
派蒙挠挠头，有点看不清楚眼下状况，偷偷问空，“我怎么觉得这个叫瑟瑟的女孩子比较像卖唱的的信徒……唔唔！”
空默默捂住派蒙的嘴，钟离的眼神却先扫了过来，尽管他已经有意识地收敛，残余的怒气却还是吓得派蒙大脑一片空白，瞬间躲到空背后，又捂住脑袋，“我、我什么都没说！”
钟离闭了闭眼，稍微克制了一下情绪，才对空和派蒙说，“抱歉，吓到你们了……看来今天不适合与你们小聚，我与巴巴托斯有事要处理，麻烦你们先行离开了。”
他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声调微微下沉，听起来已是怒不可遏，然而还是尽量平静地请空离开，温迪也没说什么，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扣在怀中少女腰上的手却不动声色地紧了紧，周围早在不知不觉间降下屏障，大家依旧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有人发觉此处的氛围不同。
空没说过，左顾右盼，也不敢离开，这气氛，说这两位神明会打架都不为过……他才不是想吃瓜！
“哎？老爷子是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该不会是瑟瑟不小心惹到你啦？”温迪若无其事地发问，得到瑟瑟弱弱的一句“没有”。
“你对我的信徒做了什么。”钟离冷着声音问，“我不认为她是自愿变成这幅模样的。”
钟离很偶尔地会来蒙德喝喝酒见见老友，上一次他碰巧撞见温迪牵着少女的手在街边散步，他看了许久，才终于确定，这就是在六千年前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瑟瑟，阔别太久，他几乎忘却少女的容颜，但在她的身影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他便笃定，这就是瑟瑟。
然而瑟瑟已是魂魄，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风神气息，钟离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几乎是借由风神的力量重新凝聚起来的魂魄，她此生都无法再离开巴巴托斯。
倘若是真心的便罢，钟离不理解他内心深处的苦闷压抑，却也能平和地说出祝福，在他看来失踪数千年的瑟瑟倘若有了幸福的归宿，即便不在他身边，也未尝不……
……
钟离默然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他可以无视瑟瑟当初离开的原因，却不愿想象瑟瑟在他人身边也一样快乐的模样。
更何况，仔细看了许久才会发现，瑟瑟看向温迪的目光有依赖有恋慕不假，其间暗藏的恐惧害怕却难以忽视，再观察下去，她颈间的铃铛每响一下，她都会不自然地颤抖，偶有双腿发软走不动路的时候，温迪却毫不意外地扶住她，不知说了些什么，最终她蜷缩在温迪的怀中消失，想来是被温迪的领域收容。
她真的是自愿留在温迪身边的吗？
钟离回去查了许久的资料，才从一本年代久远的蒙德小说中找到了眼熟的名字。
瑟瑟。
一千年前曾出现在那位温妮莎团长身边，担任成立不久的西风骑士团的秘书职位，她为人温和爱笑，却不解风情，对城里年轻小伙的示好从不曾有所回应，偏偏一颗心栓在了一个吟游诗人上，最终两个人走到一起，成了大部分人还算祝福的恋人。
至于为什么是大部分人……大概是因为，剩下的小伙子在阴暗地祈祷瑟瑟早日清醒过来吧。
钟离竟有些感同身受，但他说不出来为什么，明明他与瑟瑟的上一次见面需要追溯到六千多年前，最后一面是瑟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边咳嗽边说“我等你回来”。
瑟瑟连神与人的差距都不懂，尽管再崇拜她的摩拉克斯大人，她也不会说敬语。
等到他再回来，只得到瑟瑟失踪的噩耗，以及床边残留的深渊的气息。
“哎？老爷子你的信徒吗？”温迪眨了眨眼，“可是我可没有听瑟瑟提起过你哦？”
当然他在说谎，温迪心想，怎么会没有听过。
当初瑟瑟因为深渊的影响陷入不可控的混乱的时候，一边哭着一边抱着他叫“摩拉克斯大人”，他怎么会没听过。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节外生枝，好不容易瑟瑟才稍微少了一些对他的恐惧呢。
他眼睛一转，笑意盈盈，“嗯……不会是找错人了吧，或者说，应该有转世这个说法吧？执着于一个信徒的转世可不是你的风格呀。”
钟离目色沉沉，注意力集中在那个不敢回头看他一眼的少女身上，“瑟瑟受深渊侵扰，不会转世。”
时间恰好对得上，在截止到一千年为止，他会不时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与周围的友人或者百姓不同，让他不时想起瑟瑟，但他从来没有找到过那道视线的主人，她永远混迹人群之中，抹除自己的痕迹，直到一千多年前，那道目光彻底消失了。而蒙德的记载中，瑟瑟正是出现在一千年前。
“可瑟瑟身上没有深渊哦。”温迪抱紧瑟瑟，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看向钟离，也弯起眼睛，像是在宣布，又或者是强调，他又重复一遍，“瑟瑟没有受到深渊影响。”
空惊恐地朝钟离摆摆手，“钟离你冷静一点啊！”
“空，我看起来不冷静吗？”他反问。
“先、先把手里的天星收了再说话呀！”派蒙捂着脑袋瑟瑟发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钟离最终还是放弃了武力威慑的打算，他已许久不再动手，此处也并不合适，他叹了口气，“让瑟瑟同我独处一会儿。”
“好。”温迪一颔首，摸了摸瑟瑟的脑袋，“瑟瑟，不要怕，虽然这位老爷子看起来很吓人，不过他是不会打你的。”
……这不是听起来更可怕了吗。
这话说的瑟瑟发抖，她抿着唇瓣，死死抱着温迪的腰不愿意放开，眼里甚至蓄上眼泪，她含着哭腔问，“你不要我了吗？”
说着她便不管不顾地吻住温迪，伸出舌尖小心翼翼舔舐他的唇线，含糊间还发出幼犬哀鸣般的汪呜声，温迪接纳了她不合时宜的吻，一边安抚般拍拍她的后背，终了才告诉她，“怎么会呢，我会始终注视着你，不会挪开视线的。”
这……这是他们可以免费看到的吗，空捂住了派蒙的眼睛，默念凝神静气，又觉得哪里不太对，瑟瑟对于温迪的依赖已经超越了正常应有的界限，如果说只是瑟瑟天性胆怯，那又该怎么解释她看向温迪时眼里藏不住的恐惧？
而且他对于瑟瑟的来历也很好奇，她对于温迪的依恋显然并非朝夕之间便可养成，但他很确定，之前温迪身边并没有瑟瑟的阴影。
在空思索之际，温迪终于哄好了瑟瑟，她才依依不舍一步三挪地重新坐回桌子对面，钟离同样坐下，而温迪把空拉到了吧台前。
世界重归吵闹，空的心却沉下来，他迟疑着问：“瑟瑟不会真的是岩神的信徒吧……”
“唔，巴巴托斯大人不知道哦～”温迪的回复模棱两可，他招招手，要了一杯酒，不时朝那个方向看一看，如他所言，他一直在注视着瑟瑟，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很熟悉的人……我见过他……大人……摩拉——是谁？……摩拉克斯……大人……】
他听得到瑟瑟的心声，而瑟瑟在因为摩拉克斯而犹豫，在约好了要乖乖做他的小狗许久之后，她再一次因为摩拉克斯而动摇了。
“瑟瑟为什么是灵魂？”空的疑问把他拉回现实，派蒙被他用买苹果的借口支开，才终于开口。
“为什么吗？”温迪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托着下巴，思绪回到了那个下午，他眯起眼睛，忽然撤下笑意，空竟然从他的脸上观测到了神明高高在上的垂悯高傲，“因为瑟瑟想要从我身边逃跑呀。”
……？
听听这是什么话，空谨慎地问：“你还记得你是风神，对吧？”
这可是代表自由的风神啊！
“哈哈——空你不会真的信了吧？”温迪瞬间破功，夸张地捧腹大笑，动静之大惹得旁人看来，空瞬间无语，“所以你是骗我的吧？”
温迪笑嘻嘻地看着他。
……
“是骗我的吧？！”
“嘿嘿，是啦，”看空真的开始震惊了，温迪这才点点头，“因为瑟瑟的身体……不，那不是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早就没了，她的灵魂寄托在一团很讨厌的东西上，无所归依，如果不采取什么措施，瑟瑟的灵魂都会被吞噬。”
“可她看起来不太好，好像很害怕我们。”空含蓄提醒。
【摩拉克斯大人……是……是来接我的吗？】
温迪不自然地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因为污秽开始与瑟瑟的灵魂融合了，所以分割的话……”
也相当于在切割灵魂。
空听懂了温迪的未尽之意，倒吸一口冷气，瞬间觉得自己身体也痛了起来。
【想…想要……温迪……】
但还不等他再说些什么，温迪忽然起身朝角落走去，害怕刚刚那样剑拔弩张的画面再次出现，空连忙跟上。
此时的瑟瑟却毫无察觉，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钟离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她终于肯抬头，才将来人看清。
是很熟悉的样子，但她记不得了。
对面的人抬手捧住她的脸，柔软的手套与她的面颊接触的一瞬间，瑟瑟一惊，就要往后退缩，钟离却卡住了她的退路，“瑟瑟，我是摩拉克斯。”
瑟瑟张张嘴，说不出话，脑子突然变得混乱，她本应该害怕的，接触会带来疼痛，可是……是很温暖的感觉，久违的温暖，让她忽然掉下眼泪，却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就像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反覆盖住面前这个原来被叫做钟离的男人的手，本能先于记忆叫出了“摩拉克斯大人”这样的称呼。
然而颈间系着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忽然响起来，这一次没有温迪的遮掩，钟离终于看清楚她的正脸。
瑟瑟的颊边是显而易见的潮红，眼神迷离湿润，仿佛窒息般急促地喘息，她仓皇地低下头，顺势脱离了钟离的手。
他不曾见过这幅模样，却也知道这并非常态。
“瑟瑟，回到我身边。”
钟离朝她伸出手，瑟瑟却只是沉默，她不正常地喘息着，直到某一刻，忽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奔向正朝这走来的吟游诗人，撞进他的怀里。
“温迪……我好想你……”
也仅仅是十几分钟而已吧。
空暗暗咋舌，温迪却习以为常地抱抱亲亲哄哄，“离开这么久也很厉害了哦，瑟瑟！”
“我想要……”瑟瑟眨眨眼，羽睫上自然挂满泪珠，梨花带雨，实在惹人怜爱，温迪叹了口气，“这么着急可不好哦。”
听他这么一说，瑟瑟害怕地一抖，轻声道：“对不起……”
“好啦好啦，这就回去了。”他揉揉瑟瑟的头发，又转向空，略带歉意，“空，先失陪啦。”
“没…没事……”空恍恍惚惚地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
他好像知道他们要忙什么了。
“唔，瑟瑟，走之前不和摩拉克斯打个招呼吗？”温迪突然问起来，瑟瑟却使劲摇摇头，甚至不敢回头看。
【回头的话…会被惩罚的……】
【摩拉克斯大人……？】
温迪带着瑟瑟离开了。
空在原地发了会呆，才坐到钟离对面，“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钟离沉思许久，才静静地叹息一声，“略感遗憾。”
他却不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而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承接?驯服?那个番外的黑化线
本来打算取名巴巴托斯的狗，对应巴甫洛斯的狗，因为瑟瑟现在听到铃铛声就会有反应，不过好像不太好听
第一次被当面放弃的摩拉克斯呢
想搞一些瑟瑟！呜呜呜哭哭美人好香，还是已经被调教好的，我有空一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