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回将散落的弓与箭矢都扔进洞里，听见触底的声响。她又荡下发光的指南针朝洞里看去，树根天然地撑出一条空道，这条道在底部又往一旁拐去，仔细听还有风声，看来通向外面，那人已经彻底溜走了。

「他们察觉到你这个存在了。不害怕么？」安熹发问，一种纯粹又无情的好奇。

「比起我害怕她，她现在可能才更应该感到害怕惊慌吧。不然也不会被我击中落荒而逃了。」

萦回又往那些佣兵缩着的地方走去，相当淡定地又站在他们面前，那个刚刚被她单独提溜出来的青年已经重新和他的同伴们挤在一处，就跟一窝惊慌失措的小鸡似的。

黑色兜帽下，无人可见的少女的脸孔上显出几分无奈，她真没有什么看人崩溃的癖好，其实她也想赶紧回去了，这一晚上真是有够累的。

可安熹说这些人最好还是忘记今晚以及与蟾蜍相关的一切，她将借用萦回的力量和水晶来消除记忆。

萦回将手贴在水晶上，在水晶的指引下注入了能量。水晶瞬间迸射出数道光线，直入佣兵们的眼瞳，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那之中惊恐的情绪逐渐退却逐渐转为一种空白的茫然。

光线消散，萦回垂下手，感到四肢酸软无力，这种消除记忆的方式需要大量的能量，瞬间透支了她的精力。

而那些佣兵则纷纷阖上眼帘，陷入了沉睡。明天一早，再次醒来，他们将不会记得本不属于此世的一切，

——

第二天一早，萦回再次艰难起床，望着镜子里似乎又深了点的眼下阴影叹了口气。

果然，一进教令院就听见后勤部的人正在说昨晚值守的卫兵里有三个满嘴胡话，嚷嚷着昨晚在走廊里看见了没有脸只有空洞的黑色幽灵，配电室断电就是和这幽灵有关。

而那些一大早就被叫过去察看配电室的技术人员则表示，配电室从里到外都没有任何损坏，只有总电闸掉下来。由于昨天雷雨的缘故，所以很可能是总电闸发生了漏电现象，为了保护电源而自动跳闸了。

“……当时，我们真的都被吓傻了。然后那个黑色幽灵咻咻就飞走了，它没准还能穿墙而过，用法力影响配电室里的设备……”其中一名卫兵正在大厅内，朝几个好奇的人讲述这件事。

萦回在广场上和其他扫地清洁工一起捡扫完昨天被打下的枝叶，提着扫帚再次返回教令院大厅，看到这状况便决定默默凑上去围观一会。

“我昨天晚上就在断电的智慧宫，我和我身边的人都没感觉有什么异常啊，更不要说幽灵了。”一位早早来教令院的明论派学子说道，神色中充满了鄙夷。他大概认为这名佣兵想要通过编造故事而博人眼球，或是因为错觉与臆想而大惊小怪。

“我知道你们这些学生不相信，可我和我的兄弟就是亲眼看到了，还和它擦肩而过。”卫兵同样冷哼道。他周围的人却突然垂头噤声，默默往两边退开了一点。

卫兵疑惑地回头，便吓得往后一个趔趄——原来是大风纪官和他的两个手下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戴胡狼帽子的少年神色冷峻，锐利的视线扫过了在场的每个人，包括萦回。

嘶，她不慌，她就是来纯纯吃瓜的。琥珀色眼瞳略带错愕地对上那道视线，又自然地移开。

大风纪官提出要对昨晚所有值守人员进行审讯，尤其是这三个声称看见幽灵的卫兵。周围的人在几秒内纷纷散去。

萦回提着扫帚去往智慧宫，开始了每日的常规打扫。在工作即将完成之际，卡塔扬女士来通知了她试用期完成，她将获得正式的工作资格，明天就可以去后勤部领派发的虚空装置。

卡塔扬微笑看着萦回，下一秒又流露出同情的神色：“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同时我刚接到了一个新通知，大风纪官要后勤部的人去接受询问，所以你把这里收尾之后就去谈话室吧。”

萦回一脸困惑不安。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把你们清扫的人叫过去应该只是例行询问，不必慌张。”卡塔扬女士善解人意地安慰道。

萦回向她道谢，将扫帚放去清洁准备室后便来到了风纪官谈话室外，一路上听见了一些人在讨论那些地下室佣兵的事情，据说他们一大早就招供了自己的罪，承认是因为醉酒而薅下了月莲，现在已经被永久地开除出了教令院。

但那位大风纪官似乎还对此存有疑虑，说之后还会对那些佣兵进行上门调查，并放下警告，哪怕他们逃到大赤沙海里他也仍旧能找到他们，所以最好还是安分待在须弥城内另谋生路。

萦回由门口的一位风纪官指引着开门走进去。

室内，赛诺双手抱臂站在窗前，见萦回进来了便回身抬手示意她坐在中间摆着的椅子上。

萦回保持着不明所以又谨慎的神色坐下来，太过恐慌或是太过放松都会显得十分可疑。

“你在智慧宫内打扫时，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是人么？”少年淡声发问，露出来的一只赤瞳也像是仅有颜色为暖调的冰，和上次跟提纳里遇见的那一次相比，可以说是温度骤降。

一番询问，全部是有关智慧宫是否发现奇怪人事的，还有问她是否看到有人徘徊在升降梯附近。

萦回苦恼而抱歉地对每个问题都回答了并未发现，并未注意或是并不知道，瞪着眼睛看这位大风纪官在屋内来回踱步，飘带在背后晃晃悠悠，神色却愈加冰冷顿结，很明显，他被问题所困扰，调查进入了瓶颈期。

不过萦回隐隐有了预料，这位大风纪官如此低气压大概是因为他发现了那些智慧宫地下室的佣兵奇怪的恐惧和相关记忆已经消散，无法再得到更有效的信息，又见这些人在地下室里精神状态实在堪忧，所以只好将他们放了开除。

同时，他早上又审讯了那些宣称看见幽灵的卫兵，没准现在已经将昨天晚上的断电事件、幽灵和这件事放到了一块，却又无法将这些看似断裂的事件理出头绪，联系到一处。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萦回小心翼翼问道，中止了这位胡狼头的反复踱步。

赛诺停下，看了看坐着的少女，她将双手叠和在膝头，眼下有淡淡青黑，微微仰头向他发出询问，神色中带着茫然。莫名让人想到一株柔顺而微微晃动的植物，是尽管不安但未有丝毫局促的。

胡狼头少年又想起一大早上瞥见一伙人正在广场上清理枝干，似乎有她的身影，瞬间在心里对萦回的黑眼圈有了合适的理解——是睡眠不足加上工作劳苦累的。

而那个幕后黑手把一切都做得很隐蔽，无法从智慧宫的清扫者口中得知有效信息也实属正常。

“你可以走了。”他抬手，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仍旧是那张看着冷硬的少年脸，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

萦回应是，站起来将椅子复归原位。

就让这位大风纪官去绞尽脑汁地查吧。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谈话结束，萦回重新回到了清洁准备室，看见了自己的今日安排表，早上去伐户末那学院打扫走道和空教室，下午是教令院的招生考试，所以学生们和所有非监考职工都放假半天。

现在还很早，第一节早八的课还未开始，学生正陆陆续续地进入教令院。

萦回当下的目标是要找到上次那个在图书馆里说出“宴会”二字的女学生，她是目前唯一确认被拜亚提斯的噩梦所缠的受害者。她记得女学生放在桌上的学生帽上有绿色徽章。她是阿弥利多学院的学生。

当萦回找到今天打扫阿弥利多的同事，说自己想要交换打扫场地时，对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萦回有些意料之外，随即向对方道谢。

“哈哈，我懂我懂，新来的都想去打扫下那里。”这位在这里干了几年的老员工挥挥手朝她，说阿弥利多学院里很多地方都摆满了绿植和花卉，确实是六大学院里相对漂亮的一个学院，非常理解萦回想去那里打扫的心情。

好家伙，这是所谓的“网红”学院？所以都想去那里打卡？

“不过在我们干久了的人心中，那里反倒是最不想去的一个地儿。”

“诶？为什么呀？”

“你去了就懂了，好了，这是你的任务了，不许反悔哦。今天我可以早早下班放假了～”对方欢呼着迅速离开。

萦回提着扫帚走进阿弥利多学院，总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无知而愚蠢的决定。

不管了，反正她现在的目标是找到那个生论派的女生，但愿她能找到她和她进行一场秘密交谈，为此，萦回还写了一张纸条。

阿弥利多学院的走道墙壁上每隔一段间距便挂着一盆长势良好、苍翠欲滴的盆栽植物，上面开满了小巧的花朵。

萦回以换上新的垃圾袋的名号，快速进入了每一间或空或是零散坐了几个人的教师，没有看见那个人，也许对方还没来。

不过在这一过程中，她逐渐意识到为什么这里是让清扫工头疼的地方了，因为每间教室和走道上摆着的植物，再过美丽鲜活，都会不可避免地掉落下叶子，带出尘土，有些半露天的地方还会招来一些虫蝇。

而这些，都是萦回需要清理的对象。

她悟了，并且有点笑不出来。

先从清扫走道上的尘土和落叶开始吧，这里正对着学院门，她可以看到每一个进来的学生。

果不其然，在七点五十左右，她看见了那名神色憔悴的女学生匆匆走进来，在走下台阶时甚至一时不察踩空了一截，差点摔倒，包里的东西掉落出来。

看来她的状态有够糟糕的。

萦回连忙赶上去帮她捡起来，看见了来自健康之家的病历本以及对方的姓名西蜜恩。名叫西蜜恩的女学生则慌慌张张地道谢，从她手里接过后一股脑全塞进了包里，踩着点赶到了一间教室，在角落处坐了下来，全然的一副自闭模样。

这个女生的精神很恍惚，因此萦回很轻易地便将纸条也混塞进了她的包里。

之后，萦回便开始正常工作，将走廊清理干净，又去了几间空教室捡拾掉落的花瓣和树叶，并喷洒了一些驱虫喷剂，并在一间空教室里手写了一张纸条。

第一堂课下课的铃声响起，西蜜恩所在的教室里人渐渐走空，只有她自己还坐在原处，手里捏着一张纸，神情既惶恐又纠结。

这张纸上写道有人正对她所经历的困扰一清二楚，并在与那邪恶的蟾蜍和跟随者作斗争。他清楚地提到了蟾蜍之腹，宴会，说她若是想要摆脱被吞没的命运，逃出噩梦，就请在中央大厅的水池里投下一枚摩拉。届时，他会在午夜时分出现在阿弥利多的宿舍休息室窗外。

此外，这张纸上还说明了如果她感到害怕可以全程拉上帘子，他们只需要语言交流即可。

西蜜恩大概不会拒绝她信里的内容，很显然，她产生了动摇，且现在急需帮助。路过教室门口，看上去正赶着去露天场所打扫的萦回将对方的表情尽收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萦回：装吃瓜迷茫员工路人我是有天赋的

下章海哥再次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