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翎一侧头，没声了。

只好自己在脑海里重新回顾了一遍女生刚刚说的话——“路翎一，温和的外表下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是什么意思？？？路翎一转过身来，站在一旁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生，虽然满肚子疑问，却迟迟没有开口。

半晌后，他轻笑一声，“知妤同学还真是总能说出不得了的话呢。”

“什么？”李知妤惊讶于路翎一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脑袋一个卡壳，信号断了，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没什么，”路翎一笑着摇摇头，接着又面朝讲台下面，向包括李知妤在内的剩余5班同学道，“差不多都打扫完了，大家放学回家吧。”

“好耶！”大家眼睛一亮，忙一个接一个地溜出教室。李知妤也心中雀跃，脚步非常诚实地就要跟上去——

快走到门口时，又突然觉得就这么走了的话...好像不太好，只好转身讷讷地同路翎一说了声，“那、明天见。”

“明天见。”路翎一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

“知妤同学还真是总能说出不得了的话呢。”这是路翎一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心里话。

众所周知（？经典开场），学生时代的流行风总是一阵一阵的。一阵流行黏胶球，一阵流行塑料管编手链，一阵流行……

路翎一依稀记得，初二上学期的时候他们7班流行的是写小说。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那段时间都会到文具店里精心挑选一本自己喜欢的笔记本，然后开始在上面手写自己的小说。甚至还认真在第一页上画上封面，在第二三页上写上目录，时不时地还自由发挥，画上一副插画，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

女生热衷于写言情小说，男生则一心创作自己的武侠或魔幻世界。写成后（没写完也可以）便和自己的朋友们交换来看，一边还郑重嘱咐对方看完一定要给自己些意见（实则是大型互相彩虹屁现场）。

某天自习课上，班里一个女生正偷偷在桌洞里翻看好朋友的小说时，班主任悄然出现……话不多说，快手一劈，直接没收了那封皮上画着可爱大熊猫的本子。

班级瞬间就炸了锅。女生们吓得花容失色，生怕自己那点刚刚萌芽的少女心事还没有长成，便被班主任“咻——”地连根拔起；男生们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实际上却也暗暗担忧着这件事会影响到自己的大侠也被一起腰斩了……

课上一心一意学习，课后又被钢琴班、书法班占满的路翎一基本上没有时间去赶任何一阵流行。但那天前桌的李知妤同学……连人带椅，抖得实在厉害，将他的桌子也领着一起瑟瑟发抖。路翎一字都写歪了，实在很难不注意到。

出于前后桌的同学爱，下课后他便伸手轻轻拍了拍李知妤的肩膀，关切地问道，“李知妤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缓缓转过身的李知妤脸色有些发白，双眼红红的，带着哭腔开口道，“路翎一...怎么办，被收的那本本子是我的……”

路翎一愣住了，和李知妤做了一年多的前后桌，他印象中的李知妤是个内敛得有些淡漠的女孩子。

成绩保持在班里的优异，却不算拔尖。不爱凑热闹，对待班里那些喜欢调侃、欺负女生的男同学更是理都不理，被他们说是“最无趣的女生”，平日里也只和两个一起玩的女同学说说笑笑。

“你...也写言情故事？”路翎一一时没想太多，只是觉得有些惊讶，便脱口而出道。

李知妤也愣住，重点是这个吗？？接着她红了脸，摇摇头否认道，“不，我写的不是这个。”

路翎一这时才顾上尴尬，反应过来刚刚自己都说了什么没头没脑的话，忙道歉道，“不、我没有别的意思……”话虽这么说，但在听到否定答案的时候心里居然莫名地有一点失望。

接下来，自己又说了些什么安慰李知妤的话路翎一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她最后慢慢平复了心情，眼神真诚地和他说，“谢谢。”

最后的最后，意料之外的——同时任语文老师的班主任并没有惩罚任何人。反倒在班会课上鼓励大家要继续写作，只是不要在课堂上写或者看了，并且再次重申“自习课也是课，要认真对待！”

下课后班主任亲自将本子还给了李知妤，还说自己在办公室看了她的小说，觉得她写得很好，在写作上很有天赋，希望她继续加油。

接过本子的李知妤在班主任转身后长舒了一口气，同时开心地笑了出来。在她身后的路翎一再次鬼迷心窍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这次开口说的却是，

“你的小说...可以借我看看吗？”

李知妤心情很好，立刻便道，“可以。”说着便把笔记本放到路翎一的桌子上。

她写的确实不是言情小说，准确来说应该是短篇小说集，里面写的是一些现代志怪小说（？）。

万物都有灵魂，万物皆可开口说话……《橘子说》是路翎一印象最深的一篇，不是说文笔最好、故事最有趣的一篇，仅仅是最对他胃口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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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到了，树上的橘子熟了。

小学生阿美准备带着自己的伙伴们去摘橘子吃，然而她胖乎乎的小手刚举起来，那橘子便张口说话了，是糯叽叽的声音。

“住手！”

阿美愣住了，呆呆地望向树上的橘子，“是你……在说话吗？为什么？”

“是，因为我不想给你摘！”

阿美和小伙伴们有些慌张，“你只是一个橘子，橘子生来就是给人摘了吃的。”

“谁说的？”

阿美不假思索，“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是谁？”

“呃……”阿美顿时语塞，“大家、大家就是……爸爸、妈妈、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老师们都这么说！”

“喔。”橘子态度很随意，“那又怎么样，被摘了吃掉的是我，我就是不愿意。”

……

最终，“宁死不屈”的橘子还是被阿美和伙伴们摘下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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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看到这个结局时，路翎一还是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本以为是奇幻主义，结果最后还是现实主义啊。这么想着，路翎一突然失笑，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楚感。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这是一个勇敢的“橘子”，比他勇敢。

……

“我回来啦——！”李知妤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喊道。她在家里转来转去，纳闷了，“唉，怎么没人？”

“嘘！”只见胡女生打着电话从卧室里走出来，一边小声道，“派你爸下去买芫荽了，你先洗手，一会儿就吃饭。”

“喔喔。”李知妤点头，乖乖照做。

饭桌上，李知妤边吧唧吧唧边评价道，“唔～这个凉拌茄子好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李大伟同志又夹了一筷子给她。

胡女士斜睨两人一眼，淡淡道，“好好，今天报道感觉怎么样？”

李知妤又扒了一口饭，“挺好的啊。”

“我是说，”胡女士放下筷子，望着自家女儿道，“老师啊、同学啊，怎么样？”

“也很好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前者，于是李知妤瘪瘪嘴直接道，“今天只见到了班主任，是个女老师，教我们语文，30岁左右吧……感觉挺亲切也挺有办法的，我喜欢。”

胡女士微微皱眉，“第一天，就喜欢了？”

自家妈咪的性格和思维方式……李知妤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必然又是一顿说教。她随便敷衍了一句后赶忙岔开话题，“第一印象嘛、第一印象～对了妈妈，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啊？”

李知妤此话一出后，李大伟同志也投去询问的眼神。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社区街道的，”胡女士成功上钩，“说是你外公的拆迁房安排下来了。”

“好事呀！”李知妤眼神一亮，由衷地道。

“对啊，那咱爸顺便可以从老家来这儿好好休息休息了。”李大伟同志也眉开眼笑。

李知妤的外公曾是宁江市某炼钢厂的工人，退休后便回老家和她外婆一起帮着大女儿看管家里的铺子了。但因为在这边也有房子，而且胡女士也嫁人留在了宁江，于是得空时也会回来，两边住住、玩玩。而去年，在宁江市的老房子被划进了市建设城市公园的新项目。

“就是说啊，”胡女士笑容灿烂，面向丈夫道，“这两天我们去看看，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就把小的家具小一点点搬过去吧。”

……

当晚。

“老爸，明早七点半到校，你早点叫我啊——”李知妤扒着房间门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

得到回复后的李知妤心情愉悦地关上房门，一个飞扑——趴倒在床上，从裤兜里摸出偷藏进来的手机，准备美滋滋地玩上一会儿再睡觉。

“叮咚——”是□□消息通知。李知妤点开一看，竟然是路翎一发来的？

【在吗？】

李知妤划了划消息界面，她和路翎一两年多以前便加了好友，但聊天记录统共加起来也没有十条……她迅速打字回复道，【在的有什么事吗】。

路翎一很快回道，言简意赅，【之前老周不是说让我们抽空回去拿一下毕业证书吗，大家商量了一下打算明天午休的时候去。】

原来是这件事啊，李知妤用食指挠了挠脸，又打字道，【好的谢谢】。

老周是他们的初中班主任，教英语，人长得娇小玲珑，但性格却是极其果断伤势。只要她踩着那小细高跟往讲台上一站，教室里立刻便鸦雀无声……什么叫“不怒自威”？李知妤初一上第一节课的时候便明白了。

至于这毕业证书嘛，7月份的时候因为印刷厂的缘故给耽搁了，一直到这会儿才做好送过来。麻烦是麻烦了些，但不得不说他们已经是最方便的一批人了，只需要跨过一条银杏大道就行。不像其他同学们，短短两个月，再回来就可能得穿过半座城市了……

“叮咚——”又是一条消息，李知妤点开居然还是路翎一发来的，哎？不是已经说完了吗？她不禁有些疑惑，点开来。

【对了，】

李知妤眨眨眼，不爱打标点符号的她都难得地用上了一个【？】问号。

【想问问你的《知妤集》还在写吗？】

？？？李知妤的头上顿时冒出三个问号，懵了三秒钟后很快反应了过来……屋内无人，脸颊也“腾——”地红了起来。

“啊——！”李知妤哀嚎着将头深深埋到枕头里，开始在床上打起滚来。《知妤集》是、是她给自己初二写的那本小说取的名字，当时明晃晃地写在打开的第一页上……

路翎一居然还记得？！那是她的黑历史啊啊啊啊……

其实李知妤当时也、也是想写满满少女心事的言情小说的，但是吧秉持着“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跑，写不好那就干脆别写”的执念，最后……就写成了那本奇奇怪怪、荒诞不已的小说。过了那段时间后，她自己都没好意思再翻看过一次……

不行，不能自乱阵脚！李知妤抬起头，甩了甩脑袋，强装镇定地打出【唉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了哈哈哈】。接着，还不忘补上一个笑呵呵的表情包，就差把“云淡风轻”四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一分钟后，路翎一回复了，【这样啊。】

怎么感觉你有点遗憾呢？？李知妤再次眨眨眼，有些摸不着头脑，正纠结该回复点什么的时候对方又来消息了。

【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好的，正好解围～那就顺着你的话，李知妤发自内心的开心，快速打字道，【你也是明天见】。

发送出去后她不禁又挠了挠脑袋，嗯...这话我今天是不是说过一遍了？

同时，李知妤也没有注意到一件事，就是——路翎一明明可以明早再和她说回去拿毕业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