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集会，顾名思义就是在梧桐树附近举办的集会。

这个聚会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梧桐树叶来交换，小到一个精致但不知名的泥塑，大到齐府这种文学世家珍藏的画作。

每年集会的举办，都需要当地的一户人家统筹，今年正好没轮到齐府。

但是今年举办的那户人家没空，所以齐茂让自己的三个儿女上街帮忙。

怎么办呢，爹都发话了，三个臭小孩只好一大清早起床摆早市。

唐婉醒的时候，齐府已经闹翻天了。她刚醒就听到外边搬东西的响声，乒乒乓乓的、拖拽箱子的声音，抱着沉甸甸物件的声音，总之很吵闹。

她也很想出门凑凑热闹，可是她昨夜没洗澡，她嫌自己脏。于是她起床、脱衣服、叫小翠倒洗澡水一气呵成，花了一刻钟完成了一次灵魂的洗涤。

然后穿上嫩粉色的衣服，扎了双麻花辫冲向大门。

她拉开门的一瞬间，齐霄抱着一箱东西盯着门、站在池塘边。看到她终于出了门，少年长舒一口气。

“你怎么在这，这箱子里的是什么，这么多卷轴做什么用？”唐婉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你终于出来了。”他先没回答她，“吃早饭了没，没吃跟我去集市吃。”说着他走到唐婉面前，分了一半的卷轴给她。

她接过卷轴，真的有些沉。

“好好拿着，要卖的。”齐霄用目光示意她手中东西的重要性。

“哦。”她捧着箱子，乖乖地跟他往街上走。

还没走到集会的地方，唐婉就远远看见了如海的人潮。抱着卷轴穿过人群，她跟齐霄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

齐霄把东西放到地上，直起腰，左右扭了扭，骨头咔咔的响了几下，又甩了甩手，深呼吸了一会，他蹲下把卷轴一张张拿出来，起身挂在一旁的架子上，短些的就平铺在桌面上。整理了差不多了，才有空跟唐婉说话。

“你把你那箱东西放在架子旁边。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他拉着唐婉往热闹的地方走，到一处早餐摊前停下。“吃什么。”他指着桌上大大小小冒着热气的食物，让唐婉自己挑。

“豆花，咸的。再来一杯豆浆。钱回去给你嘎。”她摸了摸自己的兜，才想起来钱袋在桌子上。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齐霄，齐霄抿着嘴，脸色有些不妙，掏出几个铜板，“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付。”说完把铜板交到了伙计的手里。

“谢谢大哥！”唐婉抱拳放在胸口，像是在感谢救她命的大侠。

齐霄端着两碗豆花，著实是有些无语。

他觉得这姑娘真的好脱线，和别的女孩子是真不一样。

他们找了一处桌椅坐下，开始吃早饭。

唐婉把豆花捣成一块一块的，舀起来递到嘴边吹了吹，慢慢送进嘴咽了下去。江南的豆花一点也不比东京的差，咸香咸香的，豆子的纯和酱油混在一起，热气直冲脑门，开胃又醒神。在家的时候偶尔还会买到甜的豆花，红糖甜的她想把自己舌头拔了。

吃了一半了，她抬头看见齐霄温吞吞的，一块一块慢慢挖着吃，活像个树懒。“不好吃啊？”她忍不住问。“不是，在想待会要去哪逛。还有，烫。”他眼睛看着河下的船夫，分神的回答唐婉。

“你把箱子放在空地上，不怕有人拿吗？”她喝了口豆浆。

“没事，那有人看着的。下午之前没人能进去。”齐霄转过头来。

“你就吃这么点，能饱吗？”齐霄有些怀疑。“不够我再给你去点。”

“钱够。”他指了指他的钱袋。

“两个加在一起，我的胃足够了。”唐婉说。

“但是因为都是水，我可能待会还会饿。”她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

齐霄被她的话噎住了。她大概是水做的，不然喝这么多液体干嘛，她是不是不知道待会得一起看摊位，算了，等带她逛一会儿再和她讲吧。他在脑海里浮现了一堆想法，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他就静静的等着唐婉干掉最后一口豆浆，把碗筷叠在一起，又拉着她往集市的开头走去。齐霄拉着唐婉，在糖铺前乱逛。

他拔了一串糖递到自己面前，左右看了看，掏出一吊钱递给老板，“这个可以给我来十个吗？”

“好的客官。”老板接过钱找了零，拿着身旁的袋子开始装齐霄买的糖。

他把找回的钱塞进衣服里，转头看见唐婉瞪大了双眼，想都没想就猜到她是怎么了。于是认真的跟她解释道，“给钰儿买的，她喜欢吃这边的兔子糖。”

“噢，我还想你吃这么多会不会牙疼。”唐婉歪着脑袋点点头。

齐霄举着老板给的兔子糖，转了个圈，递给唐婉，又接过剩下的九个，左手抱在怀里，“这个很可爱，女孩子应该都喜欢的。我常来这家铺子，很甜。”

“嗯。谢啦。”唐婉接过他手里的糖，小口吃了起来。

她拿着糖跟齐霄继续往前走，专心的尝着有点大的糖果。

是挺甜的，她觉得。就是麦芽有点粘牙齿上了，唐婉怎么舔也弄不下来。

她弄了一路，舌头都快抽筋了，还是没把嵌在牙缝里的糖给弄出来。唐婉有点崩溃，她又不好意思和齐霄讲，左右她准备撇去淑女的形象，拿手扣。

她瞅着四下没人在注意她，用衣服遮住自己的脸，左手伸进嘴里，用手指关节开始蹭牙上的糖。

“哎，你想不想去看看湖边的手工作坊。”齐霄说着，头往唐婉的方向撇了撇。见没人回应，他疑惑地转过头，就看见唐婉遮着脸，右手举着糖，姿势怪异。

他有些搞不懂她在做什么，但是也没作声，径直向她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你在干什么，嗯？”他突然从唐婉的手下冒出来，吓了唐婉一跳。

“嗯......”她呆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仔细瞧了瞧她的手关节，看到食指上湿哒哒的，思考了一会问道，“你在......嗦手指？”他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不然齐霄真的想不出来，要怎么样才能把手指的关节弄湿，而且说实话，这行为也很怪异。

“我把糖嵌牙里了。我弄不出来。”唐婉放弃别的解释了，她现在宁愿找个地窖钻进去。

齐霄呆了一会，回过神来，他开始捂着嘴笑。他确实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这姑娘真的出乎他的意料。

“你可以和我说的。”他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忍着笑和唐婉说，“我不会嫌弃你的。”

看着他表情憋得这么扭曲，唐婉心里很想骂人。

“别笑了！”她严肃地说。

“好......好......我不笑了。我带你去前面的餐馆找个剔牙的。”齐霄捂着脸，他怕自己接着笑。

于是在唐婉炙热的目光中，他们去餐馆解决了唐婉牙里的麻烦。

“那我们现在回摊位？时候不早了，该收拾一下画轴了。”从餐馆出来，齐霄提议道。

“行，正好我也逛累了。”唐婉伸了伸懒腰附议道。

他们一路越过城中心的湖回到了出发的地方。还是一样的安静，空无一人。

就像齐霄讲的一样，有几个护卫守在这里，根本没人进来。

走到摊位旁边，唐婉一把搬过草地上的空箱子，翻过来，坐了上去。

然后她把自己抱过来的卷轴拖过来，一张一张地打开看。

“这是你父亲收藏的画吗？”唐婉整理的时候抽空问齐霄。

“是啊。都是今天集市要拿来换的。”齐霄说。

“啊——那是收藏的不会很心疼吗？”唐婉有些惋惜，毕竟这又不会拍卖会，价高者得，这只是一个集会，是交换东西的地方。

“父亲觉得，东西一直留在齐府会丧失它原本的价值。要给欣赏它的人交换着，才能发挥它最大的用处。”齐霄看起来习惯了，平淡的回复道。

“而且，梧桐集市的东西，是会回流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唐婉的跟前，蹲了下来和她平视着。

“回流，什么是回流？”唐婉不太懂。

“就是它只是交换一年，明年要还回来的。”

唐婉恍然大悟，左右手握成拳头上下敲了下，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笑着敲了下她的脑门，“你笨啊，不然这么值钱的东西真给别人了，不是很亏。”

齐霄自然的笑着，就像是个普通的少年。

唐婉觉得他有些不一样，好像亲近了不少。

他们四目相对着，远处的风吹来掀起地上的落叶，时光好像在这放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