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

厉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手里提着一个披萨盒子和一杯葡萄汁汽水。

彩排到最后阶段，女主角状态还是不好。互动画面很不和谐，这么彩试不出效果，只能先调试舞台设备和游戏道具。

这会儿方嘉凌自己在后台休息室，心情说不出的低落。

打给母亲的电话都被挂断了，这起码也说明了她人没事。大概已经坐上车离开江城了。方嘉凌又给舅舅打了个电话，没说缘由，只说请他去接一下母亲。

舅舅察觉到了什么，还好没有多问。

方嘉凌的父母离婚后，母亲就带着方嘉凌回了九香城，投奔姥姥。舅舅家住得不远，靠着开小超市，日子也算好过，经常照顾她们母女俩，为此没少和舅妈起冲突，这些方嘉凌都看在眼里。对舅舅说谎，也是她所不愿做的。

“先吃点东西吧，饿着更没精神。”厉茜把披萨打开，摆在桌子上招呼她。

方嘉凌勉强挤出笑，她现在哪有心情吃东西，但也不想拂了厉茜的好意，于是坐过去，拿起一块披萨咬了口尖儿。

“谢谢。”突然想起什么，她说：“我是不是该给大家伙买点宵夜，因为我耽误进度了......”她有些懊悔。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工作人员太抱歉了。

“已经买了，”厉茜投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还有三明治和水果盒，都在外面，已经吃上了。”

方嘉凌感激地看着厉茜，她竟为自己考虑得这么周到。心口的酸涩被微小的情绪一撩拨，眼眶就不由自主地泛红，压都压不住。“谢谢你，厉姐。”方嘉凌语带哽咽。

厉茜别开眼，眼神飘忽，有些心虚的样子，“我是你的经纪人嘛，当然要为你考虑了。哈，哈哈。”仔细听，笑得有点干。

方嘉凌没注意到，她放下半块披萨，擦了擦手，问道：“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她手里有预付的报酬，用来支撑她日常花销。这些钱，她得自己负担。

厉茜赶紧尔康手，“不用不用，这属于公关支出，公司全报。”

“可是.......”

“真的，公司赚那么多，不在乎你这点小钱。你赶紧再吃两口，一会儿又得出去了。”

方嘉凌点点头，放下了手机。

厉茜松了一口气。即使是她这种长袖善舞的职业，说谎也是件不容易的事，费心费力。

“对了，”方嘉凌刚刚就想问，“江戍不来了吧？”彩排一直没看见他。

厉茜摇摇头，“说了在路上，结果后面也没出现，大概是不来了。”

“哦。”

那节目的分量......方嘉凌甩开脑子里的想法，暗恼自己真不争气，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替他操心，也难怪他看不上你，真贱。

再出来，喝饱喝足的工作人员态度明显好转了许多，一个两个地跟她打招呼。方嘉凌微笑着一一应下，心道，宵夜不算贵重，却能让他们收到自己的歉意。果然态度还是很重要。还好有厉茜替她着想。

彩排完，临走的时候，辜鸿特意到休息室找方嘉凌，一脸关切，“在台上我也不好多问，没出什么事吧？”

方嘉凌笑了一下，摇头，“一点小事，都解决了。”

辜鸿点头，“那就好。下次遇到麻烦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这个时候，只需要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就能令人动容，她要的从来就不多。方嘉凌笑着点点头，“谢谢你。”

坐在回程的车上，发给母亲的信息还是没有得到回复。但舅舅说已经联系上母亲了，她便放心了许多。

车窗外驶过一辆越野车，方嘉凌靠在窗边，想起了江戍曾说过的话。不算计的叫爱情，算计的自然就不是爱情。

今晚发生了很多事，她体会最深切的就是这句话。

褚曜是节目的导演和制作人，自然要把节目利益放在首位。是她痴心妄想，一厢情愿地纠缠褚曜，才会怀抱虚妄的空想，对褚曜有所期待。因为有期待，所以才会失落。

站在褚曜的角度，他从来没有接受过自己，他的拒绝非常明确，丝毫不拖泥带水。那些看似无奈的纵容也只不过是无损利益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是单身，当然可以和别的女人纠缠，即使不是单身，也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作为节目导演留下证据防患桃色危险也无可厚非，所有工作人员都到位只有女主角缺席的情况下他带女主角到场更没有任何问题。

错的人是她。她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硬缠着他还期待他会以同等的感情对待自己。凭什么呢？

泪无声地落在窗沿上，可是，道理在脑子里，伤在心上......

*

本想着，路晴的生日宴和节目时间撞了就不用去了，不想因安全隐患，舞台要加固重整，也是为了让方嘉凌调整状态，挤出了一天刚好赶上路晴生日。

江戍一大早就让人送来晚宴要穿的礼服，现场试穿，裁缝就在一边等着记录数据回去修改。

下午，先去美容室做了妆造，又被带去换上量身修订的礼服，方嘉凌仔细端详镜子里的脸，暗淡无神被化妆师的巧手拯救，变得容光焕发，比拍节目的妆更明艳，奶油色的绸缎礼服又带着些清新可人，气质转瞬改变，她自己都惊讶。

江戍个子高，比例好，随便拿了一套礼服就很合身。他走到方嘉凌身边，看着镜子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满意地点点头，看着方嘉凌道：“不错，很配。”

方嘉凌有些担心，“你别玩过头了。”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如果因为她坏了一段姻缘，虽然不是她自愿的，多少也得损点阴德吧。

江戍凝眉敛目，认真地说：“成不成，就看今晚了。”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

“万一......”

“嗯？”江戍转头等她说完。

方嘉凌为江戍担心，又不想乌鸦嘴，摇摇头，说：“没什么，这鞋根儿太高了，万一我摔了你一定要兜着我点。”

“放心，我不会让你摔倒的。”江戍曲起左臂，“今晚，我就是你的骑士。”

方嘉凌清浅一笑，右手搭进他的臂弯，“那我就是你的丘比特。”

*

生日晚宴地点在江城最高级的云漫酒店顶楼花园，政商名流齐聚，还有一些眼熟的小明星候在交流圈外围，乖顺谄媚地等着攀附他们触不到的人脉。

方嘉凌挽着江戍入场，吸引来不少非议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方嘉凌转头悄悄问江戍：“这些人知道你和路晴分手了吧？”

江戍不在意地回答，“现在知道了。”

方嘉凌：“......”

方嘉凌后悔了。江戍带着她，掐算着时间大摇大摆地登场，这不是更坐实了她的小三身份吗？光想着还江戍人情，却忘了在他们的圈子里，江戍和路晴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这样堂而皇之地插进来，不招恨才怪。何况，上流阶层本来就排外。

挽着江戍的手想缩回来，却被他一把拽紧，在别人看来却是他亲昵地握着她的手，难舍难分似的。

江戍的目标只有一个，拉着她，直奔路晴而去。

“生日快乐。”

花园中央的小圆桌前，路晴正和几个朋友说话。她穿着黑色平口礼裙，裙子短到大腿根，裙摆像层层叠叠的花瓣一样绽开，一转身，花裙转动，划出优雅的弧度，低调又热烈。

她今天把头发全部梳上去，在头顶扎了一个蓬松高贵的发髻，缀了一顶三角黑纱小礼帽，又有少女的俏皮。只是眼神太冷淡，破坏了这一身的张扬魅力。

路晴的目光停在两人相携的手上，“谢谢。”下巴微扬，眼眸向下，带着不屑看向方嘉凌，“你也来了。”很不欢迎她的语气。

三角对立，四周投来的各种不善的眼神，令方嘉凌如芒刺在背。也只能勉强撑着气势，收紧挽着江戍的手支撑自己，“是啊，江戍希望我做他的女伴。”

她说着，垂眸看了江戍一眼，很是娇羞的样子。

“哼，”路晴冷眼看着，哼笑一声，“那你得谢谢我，不然你可能这辈子也没机会来这种高档场所。”

江戍拍拍方嘉凌的手背，替她解围：“谁说的，以后多的是机会。”他终于松开她的手，绅士地拿起桌上的一杯香槟酒递给她。

路晴蛮横地从江戍手里夺过来，淡黄的酒液洒了一点在她手上，“好不容易来了，见见世面，想吃什么随便拿，别客气。只是这酒，你肯定品不出味道，就别浪费了。”她瞥了一眼江戍，“失陪了。”然后昂起头颅高傲地离开。

“过分!”方嘉凌气急，也只能干瞪眼。

江戍安慰道：“忍忍吧，她没恶意。”

这都不叫恶意，那什么叫？方嘉凌翻了一个白眼，瞳孔刚回落下来，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两三个女人正组团看着她，一脸嫌恶。

被逮个正着，形象又没了。

方嘉凌深吸一口气，今天就是扮坏女人来了，有什么恶意她都要受着。要不怎么说，人情难还呢？

晚宴开始，路晴众星捧月地站在人群中央，接受来自四面八方亲朋好友的祝福。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在她身上，她没有一点拘泥、羞怯，落落大方，像天生就习惯了成为人群的焦点。

高跟鞋太尖细，站着说感谢词的路晴索性踢掉高跟鞋赤脚站在黑色的圆形地板上，周围的笑声不减，习以为常似的。只有江戍的眼神变了一瞬。她的父亲随手拿了一块桌上的方巾，铺在地上让她踩着。路晴冲父亲撒娇地笑笑，扶着父亲的手臂，轻巧地跳到方巾上。

方嘉凌也在人群中，能清楚听到来自人群中的善意和祝福。它们从路晴出生的那天起就如影相随，造就了她张扬肆意的性格。那是她羡慕不来，追求不到的。她永远，都无法像路晴那样自然地耀眼。

正好好地站着，突然后腰被人撞了一下，左侧也有一股不明袭击的力道，暗藏着不怀好意。

方嘉凌想抓着右边的江戍稳一下重心，不料，后腰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力道之大，让方嘉凌完全失去重心，脸砸在前面一人的背上直直把人扑倒在地。

一瞬间，四周寂静。方嘉凌感觉脸贴在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意识到了是什么，方嘉凌从那人身上滚下来，趴在地上，五体投地。

“你没事吧？”

方嘉凌第一次体会什么叫抬不起头。她自暴自弃地想，干脆就这样厥过去吧，生无可恋了......

她感觉耳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她听见被她扑倒的那个人叫唤了两声，听见江戍走到她身边蹲下，听见他的手正靠近自己。

在他的手拉到自己之前，方嘉凌坚决不打算起来。

“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