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摄影机还没开始运作，拍摄计划就随时可能变动。原定的今晚——第二期节目播出当日，进行直播放送，七点到十点，直播一结束刚好衔接节目播出。昨天半夜突然接到通知今天要加拍一组外景，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恨不得把所有能拍的全赶出来，怕出意外似的。

方嘉凌坐在副驾驶上打了个呵欠，继续看手里的拍摄单。“新人登场”？直接写江戍不就好了吗，好像谁不认识他一样。

清吧一条街，专做晚上的生意，这个时间基本都紧闭着大门，冷冷清清。只有一间竖着“挽风酒馆”店亮着灯，眼熟的工作人员忙进忙出。

方嘉凌走进去，正对着演唱台的小馆中央的沙发椅上男嘉宾基本就位了，除了江戍。

路易斯和斛兰生坐在左边，宁越泽和尤野在右边，辜鸿独占正对面的一张椅子。

“坐这儿。”辜鸿招手让方嘉凌过去。

方嘉凌挨个和大家打了声招呼，隔着一个位子坐到了辜鸿旁边。

“马上到时间了，江戍怎么还没来？”她随意问道。相处了这么久，和这些人已经处成朋友了。

路易斯一手搭在旁边弱小的斛兰生身上压着他，把他当大型抱枕似的。“夏，我看他是被你打怕了，不敢来了。”

“诶，路易斯，这话可不能胡说，我什么时候打他了，”方嘉凌坏笑一下，“我只是准头不够，扔歪了。”她做出投掷的动作。

路易斯撒开斛兰生，指着角落里的飞镖区，“待会儿就试试你的准头。”

辜鸿插进来说：“分组比试一下啊，我带她。”

路易斯抢着说：“那我和尤野一组！”

几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摄制组已经架好机器了。褚曜从外面进来，方嘉凌瞄了他一眼，淡淡地转过了头。

“现场准备，倒计时。”几杯花花绿绿蓝蓝黄黄的酒端上来，放在他们面前。

按照拍摄剧本，新人先藏着，几个老嘉宾先寒暄热场。

板一打，几人在台词的基础上自由发挥，“夏枳”翘着腿倚靠着沙发，摇晃着高脚杯，谈笑自如。

卸下包袱后，她的状态越来越放松，在低调但高价的服饰加持上，愈加贴近富贵的人设。言谈间的魅力让镜头的焦点从五个男人聚焦到她身上。恍惚中，有一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褚曜看着镜头，眉心蹙起，旁边的工作人员互看眼色，拿不准导演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四周的灯光暗下来，演唱台自下而上漫起一层烟雾，红蓝的顶光交错照在台子上，后方的两盏大灯“啪”地打开，灯光汇集的一点中，一张高脚椅上，背着光坐着一个男人，看不清脸。

“噌”，吉他扫弦的声音响起。

江戍还会弹吉他？

“记忆原来都堆在云里了，常常告诉我都忘了些什么......”

青涩不加技巧修饰的声音随着吉他声缓缓响起，这个声音是......前面的两盏灯骤然亮起，照亮了男人的脸。

方嘉凌忘了还在拍摄，呆呆地看着抱着吉他唱歌男孩，温暖的旋律似乎有让时间倒退的魔力，一瞬间，她就像被拉回了阳光澄明，绿草如茵的校园，重新坐在台下看他唱歌。

单人镜头下细微的表情被放大了数倍，清晰地记录下每一个人的反应。监视器后，褚曜盯着女主角的那一格，一股凉意徐徐从头顶漫出。

编剧不明所以，悄声问同事：“褚导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啊？”效果不是很好吗。

“满意，很满意。”褚曜听见了，面无表情地回答，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满意的样子。

一曲毕，台上的人放下吉他，噙着笑走下来，站在几人前面，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叫何承安。”

几人面面相觑，这是换人了？未几，就反应过来，礼貌地回应新同事。

何承安最后看向方嘉凌，“夏枳小姐，以后请多多关照。”

他还是和原来一样，笑起来的样子一点都没变。方嘉凌呆愣地站起来，回握他的手，“你也是，多多关照。”

两个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地，突兀地站在小酒馆里，气氛不同寻常，就好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

拍摄结束，方嘉凌站在小酒馆的门口，厉茜已经把车开过来了，方嘉凌朝她摇摇头，在原地站着。

“一起吃个饭吧，我开车来了。”何承安走出来对她说。

方嘉凌点点头，等他把车开过来后，上了车。

“他们两个肯定有奸情。”路易斯搭着斛兰生出来说。

斛兰生抖开他的手，“别乱说。”刚好看见方嘉凌上车，又小声补了一句，“应该说有猫腻。”

离他们不远，门边上坐着褚曜，工作人员都收线了，他还摊在椅子上不起来。

这明明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效果。他从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可现在，居然有一种后悔的感觉，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

一家泥点盖了半边招牌的湘菜馆里，方嘉凌和何承安两人在靠墙的最后一个卡座面对面坐着。

“这家菜做得很不错，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何承安一边说着，一边帮方嘉凌用茶水烫杯子碗筷。

“吃得惯，我口味重。”方嘉凌看着何承安的动作，忍不住笑了。

何承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方嘉凌摇摇头，“没什么，好久没见这么亲切的动作了。”她做了个倒腾碗碟的手势。

何承安也会心一笑，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啊，进了这个圈子，只能一个劲儿的装阔，再穷也要用大牌包装自己，和人吃饭只看价格，哪儿有机会来这种小餐馆。”

“学长，”方嘉凌顿了顿，决定先切入话题，“你，怎么会来这个节目？还......”

“还改名了？”何承安替她说完后半句。

“嗯。”方嘉凌点头，疑惑地看着他。

何承安是她大学时的学长，原名叫何炜。当初他在学校，也是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表演系的头号男主角，专业拔尖，才艺出众，长的不算惊艳，但五官精致，线条分明，典型的大荧幕脸。表演系的毕业大戏也是由他担纲男主角，他还因此获得了优秀毕业生的荣誉。

在江城艺术传媒大学，方嘉凌上的是传播学，跟艺术表演基本不沾边。要不是因为心血来潮加入了校级学生会，她根本不会认识像何炜这么优秀的人。

初见的时候，方嘉凌并没有对这个文艺部部长有多深刻的印象，只记得他坐在下面第一排的中间，但不像其他学长学姐那样咄咄逼人，还会在她紧张得唱不出歌儿的时候安抚她，在她断开的部分，清唱了一句，引导她完成面试。那时候，他就在方嘉凌心里种下了好感的萌芽。

理所当然的，方嘉凌没有进文艺部，被踢到了缺人的体育部。她本来不想去了，怀抱着对校园的恋爱憧憬，她想象中的恋人应该是何炜那样的，而不是高硕健壮的健身狂魔。但后来听说有素质拓展大会，她就答应先去感受一下。

素质拓展就是集体团建，一起玩游戏提高团结协作力。方嘉凌“居心不良”，总想和何炜凑在一队，最后还真让她如愿和何炜分到一个组，在她不断地目测算计下，男背女她成功和何炜成了搭档。她记得，那天，他们还一起牵手做任务，躲追击，那是她第一次牵男生的手。

结果素质拓展结束后，方嘉凌再没找到机会和何炜接触，体育部的工作她也退了，安安心心地上课考证，只在年末的时候托人买一张表演系晚会的门票，坐在后排看何炜在台上唱歌。

她还以为，像他这么优秀的人毕业后会进有名的经纪公司做一个演员，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个节目和他碰面。

何承安苦笑一声，他当然听得出来方嘉凌话里的惋惜。毕业后，认识他的人听到他的情况，都会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跟他说话，替他抱不平。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以为只要我认真磨炼演技，用心演好每一个角色，一定能被人看见，拿到好角色出现在大荧幕上。但毕业之后我才发现，市场不是这么回事。没有剧组愿意启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演员当主角，我甚至拿不到分量重的配角，只能演朋友D，路人丙，或者在一些粗制滥造的小成本网剧里打转。”

方嘉凌静静地听着，她还以为以何炜的家庭条件，完全不用为前程烦忧。没想到，他的背景在娱乐圈根本排不上号。

“没关系，是金子早晚会发光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何承安，只能套用这些老掉牙的话。

何承安释怀一笑，故作轻松地说：“我也这么觉得。这不是，被褚哥签进公司了吗，借着综艺先露露脸。”

方嘉凌忍不住倾身往前靠，看着何承安问：“学长，你签了褚...导的公司？”

“嗯，何承安就是我的艺名，我也在习惯中。”他笑笑说，转而问她：“你不也是吗？”

相比起何承安，方嘉凌深知自己要解释的更多。何承安一直没有问，也是顾及她的面子。毕竟，就连她妈妈都以为她误入歧途了，别人想歪一点也无可厚非。

“我和他，算是合作关系吧，”方嘉凌想了想道，“我的情况跟你不太一样，他们招人，我就来了，算是扮演一个女主角吧。”她解释道。

何承安点点头，同在这个圈子求生，他比赵琴更能理解这里的规则。即使好奇，也克制着自己不多问。

“快吃吧。”

桌上的菜早就上齐了，两人顾着说话，这会儿菜都要凉了。

方嘉凌应了一声，拿起筷子，突然问：“褚导，知道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吗？”

“说到这个我还要感谢你呢，”何承安笑着说，“公司说要选一个新人填上综艺，备选的有好几个。褚哥看了我的简历，问我认不认识你，我说认识，还挺熟的，他就敲定我了。”

方嘉凌愣了，这怎么还有自己的事儿？

我们熟吗？她眼里冒出疑问，被何承安捕捉到。

“简历嘛，都要掺点水，你不介意吧？”

方嘉凌赶紧摇头，“嘿嘿，”笑得有点傻气，“当然，我很荣幸呢。”

作者有话要说：歌词来源：潘玮柏《我对天空说》

正好播放到这首歌，很有以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