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奈酒喝的有点多，是那种清楚知道自己喝多的醺然。他扯了扯T恤的领口，又灌下去一杯啤酒。
冯文石也好不到哪里去，趴在桌上嘟哝：“...都说了...让你别去，何必呢...为了个上杆子爬的女人...”
“好了。”顾奈阻住他未尽的埋怨，道：“是我自己冲动。”
是啊，开头虽然是吴忧，可后面的发展并不是他一直被动，学校最后算作让他自己退学，其实已经看在他一贯表现优异的份上了。
开除的话，肄业证都拿不到。
虽然，眼下与他而言，肄业证也并无作用。
他是不可能再去原来大学教导处苟延取得入学机会，所以，反正都是从头再来，高中证书就可以。
想到这个，他用手肘杵了杵冯文石：“吴忧给了我一笔钱。”
冯文石充斥着迷茫的眼睛都定了一瞬。
他是少数知道顾奈家庭情况的人，顾奈会收吴忧的钱？
讲真，吴忧放弃顾奈转而选择导师，他是一万个不能理解，但是想也知道，顾奈肯定没把自己家的真实情况跟吴忧说。
这是个人选择，他尊重，也从未让任何关于顾奈的隐私从他这里传出来过。
所以，冯文石有点茫然，就好像是...似乎是...记忆中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和眼前这个轻飘飘说收钱的人...割裂开了。
顾奈补充道：“她现在进娱乐圈了，自称是她经纪人的主动联系了我，非要给钱，不收也不合适对不对？”
他的语气实在镇定，丝毫没有收人手软的畏缩，仿佛在说一比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交易。
可冯文石听完，也只是张大的眼睛慢慢闭了回去，他喝的有点多，现下又上头又困，放松的瘫着，迷迷糊糊说：“那今晚烧烤...你请...”
顾奈一愣，转而大声笑了出来，那声音醇厚放松，带着他自己都难以预想的快活。
“好。”他想，他还是在乎的吧？所以刚才，他几乎是屏息等待着，朋友的反应。
...
在外面的桌椅吃烧烤就这点好，虽然有点热，但吹着风吃着喝着聊着天，又上了几次厕所，酒意就差不多醒了。
可毕竟喝了酒，冯文石这个样子也不适合再回学校，他也没多想，问顾奈：“你住哪里？”
这是要借宿的意思。
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至少在冯文石眼里，这就是个失学单身青年，独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顾奈拧起了眉，他敛下眼波，有点为难道：“我晚上要去女朋友那里。”
冯文石：...行，你小子失学失业，还能有女朋友，可以的。
他只得嚎一嗓子，然后又问道：“那你再烤点儿带回去？”总不能空着手吧，他问完才爬爬自己头发：“我去旁边快捷开个房。”
顾奈右手扶着他，此刻才提了提左手的打包袋：“带了。”
冯文石瞅一眼。
哦，生怕烧烤冷却，口味大打折扣，所以，这保温袋稳稳装着的不但是烧烤，也是对他迎头浇泼的狗粮！
他挣开顾奈的虚扶，挥挥手：“去吧去吧，咱们后边儿聚。”心都不在这里了，还撑着在这干嘛？
顾奈也不推拒，点点头：“好，下次聚。”
夜空晚星铺遍，冯文石站在原地看着顾奈背影，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脚步的雀跃。
真好啊。
冯文石想，顾奈终于又有了刚见面时候的意气风发。
...
门铃刚响几声，莫宁给顾奈发了门锁密码。
顾奈站在门口，手里的烧烤还在蒸蒸往上散着热气，这种热气是即便隔了保温袋也往上蒸腾的嚣张。
呛辣的味道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看着手机屏幕，一下一下的点完了六个数字，门锁啪嗒一声开了。
他走进去。
莫宁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她这会儿还在加班，近期在忙交接，还有两三个项目要收尾。
如果可以，她尽量还是想给周香接手一个较为轻松的过渡期。
“冰箱里有饮料，你自己拿了喝哦。”莫宁道，说完又低下头去啪嗒啪嗒地敲字。
顾奈换好拖鞋，看了眼忙碌的莫宁，转而走进厨房，把烧烤从保温袋里拿出来摆到碟子里。
又从冰箱拿了气泡水倒进杯子，这从端起来绕到莫宁边上。
他把碟子和杯子都放到长条桌上，站在对面微微倾身，清晰的下颌线被灯光映照着，弧度诱人。
莫宁仰头盯着他看，嘴角也不自觉上扬：“怎么？还非得我招呼你一下？”
顾奈不说话，眸光沉沉。
酒意在路上已经消失殆尽，但他循着灯光看她，只觉得心被泡在软绵绵的糖水里，他想起自己跟冯文石撒的那句关于“女朋友”的谎。
于是蛰伏在胸口的酒意仿佛又重新酝酿着上涌，他问她：“莫宁，我们现在...算是在恋爱吗？”
莫宁一怔，因为他的问话，那个放松的笑意也慢慢消失在脸上。她有点烦躁的耙了耙头发，低下了头，故意忽略他直视来的眼神。
上涌的酒意终于回潮。
从头脑到胸膛，仿佛被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酒精，在烈日余晖下把最后的温度一丝丝的全部冷却。
他清了清嗓子，像是刚刚那句话不是他问的一样。
“吃吧，加了挺多辣椒。”他坐在她对面的长条木椅上，笑着看她：“开玩笑呢，别有压力。”
莫宁抿抿唇角，停下敲击键盘，伸手从桌上端起玻璃杯，狠狠灌了一大口冰气泡水，才道：“你喝酒了？”
顾奈点点头：“嗯，今天跟大学同学聚餐。”
莫宁又拿起一根辣牛肉，齿间咬着从串上撸下来，辛辣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她边嚼边问：“喝不少呐？”
顾奈道：“很久没见了，还有...我准备继续读书了，之前没跟你讲过我的事情，但现在，我想跟你说说...”
见到莫宁抗拒的眼神，他补充道：“没有其他意思，就是今天想说，可以吗？”
青年哀求的眸子实在动人，莫宁即便再郎心似铁也有点不忍。何况，刚刚拒绝过青年直白的求爱，这会儿只是听听...应该没事？
莫宁安静下来，她又伸手拿了一根花菜，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这个态度委实算不上好，尤其是从顾奈的角度而言，他下了决心近乎剖心沥肝一般的想要将自己呈上，但眼前之人，只是吃着烧烤、喝着气泡水，像是闲话两三在等待。
可他还是想说，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敢确信莫宁对自己的影响，但想要超出身体之上的占有欲，却实实在在的开始翻涌。
比如今天的试探、比如脱口而出的“女朋友”。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便道：“...我是被学校劝退的，因为个人原因跟导师发生肢体冲突...后来...”
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莫宁体贴的补上：“理解理解、年少气盛么...不过是劝退不是开除吗？”
毕竟跟导师打架欸。
年轻真好，莫宁想：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吧这是？
猜也猜得到是因为感情。
顾奈顿了一顿：“...校方给我做了选择，要么向导师道歉寻求导师谅解，要么就自己申请退学。”
莫宁点点头：嗯，是年轻人的风格，头可断血可流，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顾奈笑了笑，倒是有点放下的意思了：“...其实我早就后悔了，道歉算什么？讲两句话，能省去很多走弯路的时间。”
莫宁却叹口气，把手上的签子塞进垃圾桶，又拿起一串辣牛肉点评道：“可你如果不走这段弯路，你永远也不知道这是弯路。当然...”她咬下肉，含混不清道：“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还很年轻呢，是个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年纪。
她碎碎念着，把烤茄子拿的离自己近了些，撕开筷子包装袋，夹里面的蒜泥粉丝吃。
顾奈看着她，小巧柔白的手指在不急不躁的夹粉丝，樱唇鼓鼓一下不停。
啧，真是半点没能影响到她，于是道：“嗯，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