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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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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认知让时俨的思维停滞了一下。

她又喊了几声。

小花园里静悄悄,连虫鸣都没有。

路人甲一开始出现时,她确实希望他能够消失,可后来,慢慢的她就没再想过这件事。

她在精神状态稳定的情况下分裂出了人格,反过来说,除非她疯了,那么这个人格就不应该会消失。

那路人甲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时俨感觉有点头晕,也许是发烧的后遗症。

她找了个长椅坐下来,过了一会,又喊了一声。

“路人甲,你在吗?”

“消失”这两个字清晰地按在她的心头,让她觉得窒闷。

一心想要自由的路人甲,就这么消失了,他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消失可以算作一种自由吗?

时俨茫然地回到酒店,没有看剧本,直接洗漱睡觉。

这个夜晚像发烧时一样不能安稳,她翻来覆去许久,脑子里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吵闹,眼皮发烫。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应当是睡着了,做起了梦。

梦里她在寻找着什么,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只是漫无边际地走着。

后来她看见了一间房子。

房子外面看起来朴素风雅,她一看见就很开心地跑过去。

推门进去后,房间内蛛网密结,杂物乱堆,摇摇欲坠的窗棂外一阵风向她吹过来。

她感觉到了冷。

然后时俨醒了。

醒来之后她按部就班地起床洗漱,出门拍戏,晚上回来之后看剧本然后休息,如此循环了好几天。

她的戏份已经拍摄了一半多,等到没通告的一天,她一个人去了医院。

申城这几天气温一直在下降,她戴了个毛绒帽子。

医院是提前预约的,她来得特别早,叫号到她的时候,还没什么人。

现在她走在路上时偶尔会有人多投点目光在她身上,她不想网上出一个“XX演员现身精神病院”的消息,不是在乎这个消息本身,而是怕影响她接戏。

她还年轻,不想失业。

医生见一个帽子压得特别低的年轻女孩来就诊,多看了一眼,照旧问道:“有病例吗?”

时俨摇头:“没有,我是第一次来。”

医生:“哦,说说有什么症状吧。”

时俨把毛绒帽子往上拨了拨,露出一双眼睛:“医生,我想问一问,人格分裂治愈之后,消失的人格去哪里了?”

医生正在机械键盘上打字,闻言停了动作,看向她:“你是为自己咨询,还是给别人咨询?”

时俨:“自己。”

医生:“你已经在哪个医院确认过,已经治愈了吗?”

时俨想起来,她的人格分裂是她自己“确诊”的,医生并没有给她下过这个诊断,自然也不会确认治愈。

她摇头:“没有。”

医生笑了一下:“如果你有需要,可以跟我沟通下你的情况。如果你只是想知道你问的这个问题的结果,很遗憾地告诉你,人格分裂这个病症虽然能通过治疗有一定程度的缓解,但目前并没有彻底治愈的方法。你觉得分裂的人格消失了,说明你的治疗效果不错,但是以后还是要继续留意,防止情况恶化。”

时俨:“您是说,分裂的人格还可能再出现?”

医生本想遗憾地点头,可他看着眼前女孩的神情,听她说话的语气,好像她在期待那个人格出现似的。

他说:“后续要继续听从医生的建议配合治疗比较好。”

时俨出医院时,时间还很早。

申城的这家医院同样在郊区,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医院都偏好选址在郊区。

她沿着医院外宽阔无人的石子路慢慢走着,并没有急着回酒店。

已经接近深秋,路边的绿化植物掉落了厚厚的一层叶子,偶尔有风一吹,就卷起一个小小的漩涡。

这一天像她一个多月前离开医院的那天一样,世界空旷又安静。

她原本喜欢这种安静,只是今天觉得安静得过了头,生出了一些莫名的茫然。

“路人甲……”她又喊了一声。

在无人回应之后,茫然竟然变成了一丝害怕。

她以前从不与人深交,因为她知道,凡是得到一样东西就要面对失去它的危险,要让自己避开危险,那就只能一开始就不去拥有。

所以她保持着微笑,与所有人都是同样的距离,只有路人甲,以不可拒绝的姿态闯进她的生活。

现在,他不见了。

当她习惯他的存在的时候,他不见了。

于是她生出了恐慌。

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对路人甲消失的事实产生了恐慌。

几天的冷静在意识到这件事后彻底动摇。

时俨感觉没法再走一步,坐到了马路边的草坪上。

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

十年小心翼翼,一朝湿了脚,就要再次面对失去。

时俨在心底嘲笑了自己两声。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不过就是个吵人的声音消失了而已。

以后看书的时候不再需要顾忌另一个人,打游戏的时候也没有旁人再会念念叨叨,不想动的时候没人会催她出去玩耍,看电视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再出其不意剧透……

都是小事,小事而已,花几天的时间去习惯就好。以她这些年强大的适应力,都不是问题。

坐了一会后,时俨站起身,抹了把脸,环顾一下四周,打开了手机地图。

附近没有什么能吃饭的地方,她打开打车软件,坐出租车去了最近的一条小吃街。

街上有一家招牌上写着“绝辣”的地锅鸡,时俨径直走了进去。

最小的套餐是两人份的,两斤的草公鸡加上丰富的配菜,香菇素肠干豆角娃娃菜……

时俨在重辣上犹豫了下,觉得自己该理性一点,最后选了微辣。

她从小对辣的耐受度就低,这些年也从不主动吃辣,所以一直没什么吃辣水平,虽然有时候,辣的痛觉确实能让人顾不上其他。

鸡肉和配菜下锅了一会后,阿姨过来贴饼。

时俨说了一句:“麻烦只要白面的饼,不要玉米面的。”

在等待火候正好的十几分钟时间内,她发呆似地望着锅盖上不断冒出的白烟。

铃声一响,服务员就过来开锅,辣椒的味道让她打了个喷嚏。

北方的地锅鸡汤底稠,肉坚韧,蔬菜喷香。

青红椒铺了小半层,颜色有几分艳丽。

时俨挑了根豆角,果然一入口就是绵绵又扎人的辣意,口腔立刻弥漫出生理性的涎水。

她眨了两下眼睛,把干豆角咽了下去,喝了口水后,开始吃起了主菜。

吃着吃着就发现,她的适应力果然非常强,已经吃不出辣的感觉了。

这一顿不早不午的饭她吃了半个小时,蔬菜差不多吃光了,肉剩了一大半,饼子吃了两个。

揣着饱饱肚子的时俨走出店面,往小吃街的出口走。

走了不远路过一个垃圾桶时,她对着垃圾桶干呕了几下,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浸出的泪水。

辣是真的辣。

一直吃的时候没有感觉,一旦停下来,失去知觉的辣就开始反噬。

时俨咬着唇肉,以期缓解辣的痛觉。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家书店时,在门口看了两眼后走了进去。

书店是她出门时很喜欢逛的地方。

人总要做些什么去填满一生的时间,要是填的不好,那将可能是很无聊的人生。

看书是时俨发现的最不无聊的一件事。

书中有无数世界无数人生,我们再也找不到比看书更有趣的事情了。

她在书架之间穿梭,一排排书名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名字,里面有歌唱两个字。

她把书抽了出来,是一本散文。

目录从上到下看下来,她翻到了名为《外婆》的那一章节。

【天还没亮,灶膛之火闪耀着奇妙的红光,映在她百年的面庞上,黑暗中忽明忽暗的晃动着,而她一动也不动——那样的情景,是我今生今世所能感觉到的最刻骨铭心的寂寞。】

时俨从十岁起跟着外婆生活,外婆早年丧夫,女儿离家后就很少去看她,一个人生活了二十多年。

她在小时候也见过许多次外婆在灶膛前淘米做饭守着米熟的模样,那时候她趴在厨房的门框上,只探出半个头,用尚且稚嫩的眼睛去看那个她还不曾熟悉的外婆。

那时候她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现在忽然明白过来,也许那就是寂寞吧。

时俨放下书进了洗手间。

她把帽子摘下,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没有什么表情,皮肤在灯光下显出一种冷清的苍白,发际被沾湿,几缕发丝粘在脸上,眼睛里泛着一层软红。

“时俨,你哭了?”

宛如从遥远的深海中传来的声音。

时俨愣住。

路人甲的音色一直很模糊,她无法在脑海里形成具象,可听到他声音时的那种感觉再熟悉不过。

“你去哪儿了?”她甚至没有去反驳他说的话。

路人甲的语调有几分无奈:“我也不知道,好像到了一个一片纯白、跟黑暗相反的世界。明明光线亮到刺眼,但是我看不见自己,好像又没有了身体,那种感觉真讨厌。”

时俨沉默了一会,然后按着胸口走出卫生间,坐到了书店的长椅上。

“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拍戏?”路人甲问道。

很快他又想起他刚刚看到的情景,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哭?剧组有人欺负你了?”

时俨说:“我没有哭,是刚刚洗了脸。”

路人甲半信半疑:“那你来这做什么?”

“来书店当然是看书。”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外婆的一段话引用自《走夜路请放声歌唱》一书,作者李娟~很好看的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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