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烛添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被兰易锦那句“只因为你是常烛添”给击碎了。

刺耳到常烛添眨了眨眼缓了片刻才确定自己并未听错。

谁能想到呢，昨夜他们尚在床榻间抵死缠绵，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过去，连拥抱都失去了资格。

“好，那便不信任吧。”常烛添从未这般挫败过，话语都带上了自暴自弃的意味，“那我们便一起等，等你成为掌门，然后一起看看届时我究竟会何去何从。”

“届时不离开又如何”兰易锦面容有些冷，“若你愿意，随时便可离去。”

喜欢有什么用？喜欢是永恒的吗？是什么亘古不变的事物吗？

常烛添眸中情绪翻涌，显然是被气到了，也不与他站着了，只挪至床旁贴着两只猫靠着床沿坐下。

两只猫刚刚睡醒，迷迷糊糊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见常烛添凑过来只下意识以为是来喂吃的，便蹭到他身边。

常烛添眼眸一抬，看向兰易锦，“你的猫，自己喂。”

兰易锦本是站在远处默默看着，此时颇有些无奈，可两只猫巴巴看着，他也只好坐到床尾开始给两只猫喂食。

小黑猫虽是本不太亲近他，但自古以来有奶便是娘，此时见他手中有食物也不排斥，也跟着十五往兰易锦腿边凑。

可不料它刚跑到一半，就突然被一只大掌提起，回头一看，是那个最初对它们无动于衷之人。

小黑猫对谁喂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眼前抓着自己的人面色看上去极沉，虽是动作并不重，但眼神凶得让它时刻怀疑下一瞬便会被甩在地上。

它想挣扎着往兰易锦那处跑，可它头刚刚看向那处便被转回来了，再度对上了那双眼眸，而且不过一个回头的前后，这人眼眸看似比方才又更冷了几分。

无法，小黑猫只得乖乖服从。

常烛添与兰易锦两人分坐床头床尾喂猫，脸色都算不上好，明明靠得很近，却是连一次对视也无。

兰易锦专心喂猫，对于常烛添的小动作连个眼神都没给，喂完就干脆起身坐回了床边椅子上。

常烛添喂完却没动，依旧靠着床头坐着。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只直勾勾盯着兰易锦。

从头盯到脚，从束发的银簪到鞋尖的水纹刺绣。

每一个眼神都如有实质般落在兰易锦身上每一个角落。

兰易锦不想理他，干脆背过身去，自乾坤袋内取了个话本看，看起来是半点不想将注意力分在他身上。

他刻意回避，常烛添也不恼，只是不再固执地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只安静地待在兰易锦身后。

时间转眼来到黄昏时刻，兰易锦合上手中的书，站起身往窗外看了一会，暖黄余晖将他眼眸照得有些亮，只可惜暖不及眼底。

兰易锦下意识转头，常烛添已是近两个时辰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途中十五都来闹过他两次，常烛添却是一直岿然不动。

当真做到了最开始他进门时说的不说话，不打扰，只是陪着。

兰易锦想着或许也是在看书，但此时转头看去，才发现常烛添竟然是睡着了。

此刻霞光透过窗棂正好落在他眼睫处，常烛添似是被这光扰得有些烦，眉心微微蹙着。

兰易锦默然看着，常烛添昨夜一夜未睡，想来心中也不比他轻松，此时睡着也不奇怪。

两只猫在房内跑窜，十五待久了半点不怕人，眼看着便是要往常烛添身上跳，兰易锦向前一步眼疾手快抓住，顺势站在了窗前，挡住了那束扰人清梦的晚霞。

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愣住，兰易锦感受着背部温热，清亮眼眸再次垂下。

他当然分不开。

他当然无法将常烛添与曦和完全剥离，数不清的情绪杂糅其间，喜欢、埋怨、恐惧、占有、关心、在意……

或许本也没必要分清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但常烛添不确定性真的太大了，兰易锦很害怕蹉跎数年，又是一场空。

他已经给过自己一次机会了。

他已经没有勇气，再不管不顾重来一遍了。

或许是太累了，常烛添睡至星辰升起之时才醒，当他睁开眼睛时，兰易锦已经恢复了他合眼前背对着他的姿势。

只是没在看书，而是蹲在地上陪两只猫玩。

常烛添眉头顿时拧起，他就一会没看着，怎么就让那只小黑猫趁虚而入了。

许是刚醒来，神智还不太清醒，一切全凭本能，常烛添直接快走两步将黑猫拎起。

两只猫乍然被分开，一时都喵呜叫了起来表示抗议，常烛添却全然不管，只看着兰易锦，等着兰易锦开口。

但很可惜，他不清醒，兰易锦却很清醒，对他动作充耳不闻，连个眼神都未给他，只安抚着摸摸十五的脑袋。

这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常烛添甚至想好若是兰易锦回头瞪自己，他便故作什么都未发生的样子，像平常般扬眉嚣张道：“我付的钱。”

但兰易锦没有。

常烛添愣了半晌，索性也就不自讨没趣了，干脆地将黑猫放回了地面。

他蹲在兰易锦身侧，明知道兰易锦不会理自己，但仍旧道：“猫苑老板说通体黑色只尾间缀白叫墨玉垂珠，通体雪白叫尺玉，不如便给这黑猫取名叫双玉吧，代表它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兰易锦依旧没看他，没说话，但也没反驳。

常烛添便当他默认了，摸了下黑猫脑袋唤了声双玉才起身。

他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但显然兰易锦还没。

常烛添居高临下看着一脸平静盯着猫看的兰易锦，此刻屋内长明珠不算太亮，让他看起来有些黯淡。

其实常烛添真的很少失控，或许说他做任何事都是一切安排妥当再行事，但方才听见那句“我不信任你只是因为你是常烛添”的瞬间，理智荡然无存，感性瞬间占领高地，明明知道那时最佳对策应当是安抚兰易锦情绪，可却失控地针锋相对了起来。

随后便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虽说那时安抚可能也并无多大意义就是了。

常烛添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走至窗边。

云船飞行在半空，因为法阵的作用此刻风并不大，只是有些冷，将他额间碎发往后抚，星光照耀下一张本就神情淡漠的脸无端多了几分落寞。

常烛添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望着眼前璀璨星河。

他轻咳一声道：“温燕，你可知罪？”

“一生为国，何罪之有？”

“罪在无罪。”

……

兰易锦摸猫的手一顿。

他做好了常烛添可能又会开口说服或者安抚他的准备。

但他没有想到，常烛添会突然开始念起《云间侠》的内容。

念起一字一句二人都格外熟悉的《云间侠》。

兰易锦回眸看了眼常烛添的方向，便看见常烛添端着杯茶直直站在窗前，朝向自己的半张脸神情平静，语气是惯常念书时的和缓，好似他们之间什么都未发生，他们依旧在那个竹屋内相依相伴，一人念书一人安静听着。

兰易锦说不出什么感受，他们明明应当是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如今却即便同处一室也无法像个寻常陌生人般沟通。

物是人非。

兰易锦没有出声打断，他收回视线，安静听着那些烂熟于心的词句。后来蹲累了，索性靠着桌腿坐下，盯着两只猫出神。常烛添念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清，但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脑海中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怎么办……他们到底该如何走下去。

谁会舍得离开呢。

对常烛添的漠视而生气是一回事，这在未来都可以一点点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散。

可是，兰易锦并无底气觉得他们会有未来。

快刀斩乱麻是兰易锦解决事情的一贯行事方法，就如同他喝药从来都是一口饮尽一样，若此事放在他人身上，兰易锦早已默然疏远。

可是当对象变成常烛添，心中的喜欢与不舍满溢，兰易锦不舍得亲自将二人关系就此切断，可又毫无办法，本能与感性拉扯，最后便衍变成了如今这般明明已经半点交流也无却也并未将人彻底推远的局面。

十五跳上他腿间，兰易锦思绪被打断，垂眸对上十五圆溜溜的大眼睛。

视线挪至一旁，双玉在旁边静静看着，兰易锦伸出手将它一并抱到腿上，时至今日他还是会下意识顺着常烛添的一些想法，就例如此刻，他半分抗拒也无地接受了黑猫取名为双玉这个事情。

两只猫窝在他腿上相依相偎着闭上了眼睛，兰易锦看着也不自觉跟着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习惯性的安心还在，或许是耳侧常烛添念书的语调太过熟悉，兰易锦竟是真就这般靠着桌腿抱着两只猫睡了过去。

修士向来五感通达，睡眼朦胧间，兰易锦感受到有人蹲在自己正前盯着自己看。

都不用睁眼，便知定然是常烛添。

兰易锦并不想面对睁眼后四目相对的无言亦或针锋相对，便只依旧恍如毫无察觉般闭着眼。

常烛添将两只猫从他腿上轻轻抱离，脚步极轻地再度返回，又盯着他看了很久。

而后突然靠近。

兰易锦心一跳，倒是并不担心他对自己做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常烛添会趁着自己睡着做什么，亲他？

那届时自己又该怎么办，推开还是假装并无知觉。

心思百转千回，兰易锦感觉到常烛添坐在他身旁，而后伸出手，动作极轻地将他圈在了怀中。

在熟悉的药草香环绕中，兰易锦听见常烛添轻声道：“别推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后三分之一大改了，看过的可以再看一遍，抱歉，权衡之后那个情节还是不太适合出现在那。感谢在2023-04-11 22:01:41~2023-04-13 23:3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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