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喜欢有时会催生出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或者在他人身上感受不到的情绪。”黎昼缓声总结道。

兰沐黎眼中透着一知半解的茫然，细细思索片刻道：“我不记得了。但是我从未觉得你没有常长老重要。而且，在我心中，即便是常长老愿意收我为徒，也远无可长久与你相处来得让我舒心。”

兰沐黎并未说谎，他确实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曾凝望常烛添住所出神，他的确想要得到常烛添真传，但正如他对兰易锦所说，若是因此他只能被迫伪装成另一个人，那便实在是得不偿失。是以兰沐黎并不觉得他那时会这般重视。

可他迫切想要得到常烛添的教导的确又是不争的事实，在这点上，他无从辩驳。

但若是要在成为常烛添之徒和与黎昼长久相处中进行选择，兰沐黎定然是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想了想，他再次问了黎昼一遍，“这算喜欢吗？”

可黎昼依旧摇了摇头，再次重复道：“若是将我换成你的姐姐，你的选择也会是一样的。”

兰沐黎的神色再度黯淡了几分，他怕分不清，便十分自然地向信任之人讨要答案。即便对方比他还希望他可以得出肯定的答案。

但他相信黎昼不会在这点上骗自己，这是他对黎昼最基本的信任。

黎昼见他苦恼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隔着木桌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勉强自己非要与我达成合意，不如顺其自然等那个水到渠成的瞬间。”

“什么样的瞬间？”兰沐黎仰头问道。

黎昼手往上移，揉了揉他发顶，茶色眼瞳映着窗外暖阳，泛着细闪，笑道：“等你想亲吻我的瞬间。”

话音刚落，兰沐黎立时腾得红了耳尖，黎昼自言明以来一直在慢慢来，耐心与他讲着理论，如今突然跳到实践，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兰沐黎指尖有些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但他仍旧故作镇定地颤着手举起眼前茶杯一饮而尽，感受到体内血液随着凉茶冷静了些，他缓缓松了口气，起身，面上的不自然挡都挡不住，却是未反驳，只结巴道：“那…那就再等等吧，时辰不早了，我先去…练功了。”

黎昼也不为难他，从善如流放开手，笑道：“嗯，你去吧，切记循序渐进，莫要强撑。”

他的叮嘱与平时并无什么差别，可此刻在兰沐黎听来却是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但现在的他已无了坦率发问的底气，只低声道了句谢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黎院。

黎昼看他慌张模样，眉眼不自觉弯起，与兰沐黎讨论再久何为喜欢都难有建树，不如直接点。自古皆道情.欲难分，往往内心诸多犹豫纠结，都不如身体的直接反应来得明快。

只是不知，此次兰沐黎听他说了这般话语，又得躲着多少天不见他了。

看着桌上每时每刻都备着的热茶，黎昼笑意深了几分。想来兰沐黎早被这茶养刁了，即便再是别扭，也会看着这茶的份上前来找他。

只是希望，兰沐黎下次来找他，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他。

不过只要兰沐黎愿意来，不论什么原因，他都永远欢迎。

兰沐黎红着脸关上了黎院的门，才放松了些，深吸一口气御剑往平日修炼的山坡走去。

他并非迟钝，只是从未考虑过这方面事情。在他看来如今的生活已经很好，姐姐成为长老，黎昼一直陪在身边，小七也逐渐不复以往拘谨，他从未想过要付诸实践寻求道侣一事。

在他看来，若是有缘之人出现那自然好，可若没有，他也不会觉得遗憾。

可此刻黎昼突然之间把这件事从被动等待变成了必须主动去思考，兰沐黎随意不再，满心都是此事，连带着近日修炼都偶尔走神。

他当然知道黎昼不会逼他，但他太习惯也太希望保持从前那般安定的状态，此刻这般重要之事悬而未决，实在难以静心修炼。

而且自从黎昼同他诉说了心意，他总是克制不住地去想黎昼到底为什么喜欢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发现，是黎昼并未表现出来还是自己太过迟钝。

随着这些天的思索，他也总算得出了结论——就是自己太迟钝了。

黎昼确实温柔悉心，仿佛不管何时都能保持温润如玉的模样，但并非对谁都如同对他那般周到耐心。笑容多数只是礼节，关心也只是作为长老的责任，但对他却是自小便十分偏心地照料着。

从前兰沐黎只觉得是因为自己相比他人更能折腾，是以黎昼在他身上自然会多耗些心神，以免往后再添烦扰。

但前几日他才恍然大悟，若是旁人遇见他这般频频给自己增添负担之人，定然是早已避之不及，怎会像黎昼那般长久悉心照料。而若是将其推为相熟故而这般贴心，黎院中从未落下的只为他一人备下的茶又着实超越了友人的界限。

而且，黎昼方才说的亲吻……

想到方才黎昼认真望着自己说此话的模样，那时黎昼眼里的光都好似尽数落在他身上，兰沐黎脸再度一红，他觉得…今日这修炼是真的进行不下去了。

黎昼如今这般慢慢来，倒还不如直接逼他或者替他做决定，那样他也不必这般悬在半空中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他与黎昼担心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怕他如今判断并非真实想法，此刻强行沿着错误的方向奔走，即便能看似欢愉地相处一段时日，往后却是只会在双方的勉强中导致两人关系愈发分崩离析。

那还不如此刻干脆拒绝。

兰沐黎分不清，黎昼也无法通过简单的言语来帮助他分清，旁人经验亦无从借鉴，便只能等，等某个可遇不可求的心动瞬间。

兰沐黎靠着树身滑坐在草坪之上，低头看着从缘剑庄中带出的赤黎剑，不自觉想到了他在缘剑庄中所经历的幻境。

那段幻境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过，只因当时在他看来实在有几分莫名，此刻才明白了几分其中真意。

彼此他推开了一扇石门，本以为会进入某个洞穴，未料竟是进入了他再熟悉不过的院中。两侧种满了草药，摆放得很规整，中间留出一条用木质栏杆隔出的三人宽路径通往正厅。

是黎院。

黎昼站在路径中间，微笑看着他。

兰沐黎心生疑惑，虽知是幻想，但因并无他路，只得往前走去，途中黎昼一直未动，只是含笑看着他，直到他走到身侧，才伸手圈住了他的手腕，往内里走去。

兰沐黎内心古怪愈甚，黎昼平日除了给他治伤外从未与他有这般肢体接触，他平日也甚少与人这般，但看着幻境中所幻化的与现实里如出一辙的黎昼温和的侧脸，他并未将手抽出，反而主动跟上了他的步伐。

黎昼步伐并不快，不紧不慢带着他走到平日专门给他治伤的房门前便停了下来。二人身量相差半个头左右，黎昼没说话，只微低着头看他，示意他将门推开。

因十分清楚自己身处幻境，兰沐黎有些犹豫，但片刻后依旧推开了门。

看清内里布局的刹那，兰沐黎心跳停了一瞬。

记忆中房内左侧是一个占满了一整面墙的橱柜，内里摆满了药材与伤药，而此刻，那扇橱柜在正中木柱支撑下以旋转的方式被推开了一个狭小的入口，露出了墙后的空间。

墙后空间并不宽阔，是以兰沐黎即便路过这般多次也从未察觉到墙体厚度的不对。

兰沐黎下意识朝身侧黎昼看去，可黎昼却并未看他，只牵着他的手腕继续往里走，带他去了解这个他从未造访的狭小密室。

两人一前一后，密室内有些昏暗，像是修建此处的主人也觉得此处见不得光，整个空间仅靠一颗长明珠照亮，愈添神秘诡异。

兰沐黎眨了眨眼，努力瞪大眼睛，试图看清这密室究竟是何布置。

与外界十分相似，此处也放着一个依墙而立的木柜，用木板分隔成一个一个的小格，不少小格都摆放着东西。兰沐黎渐渐适应昏暗，也终于慢慢依稀看清了其中摆放的物品。

与预料中可能摆放着奇珍异宝不同，每个格子里放着的都是一些随处可见的小物件。

盘发的木簪、纯白的腰带、用法器妥善保存的山间野花、绣着觅川图案的披风……

为何要特意费心打造一密室来放这些寻常物件？兰沐黎越看越是不解，但此处并无他解，只得耐着性子从外到里依次看过去。

物件繁多，他脚步有些快，大多匆匆一扫而过，可片刻后，本是轻快的步伐却因一物立时停了下来。

他看见了一个药碗，檀木所制，只巴掌大小，在昏暗光线下几乎与与木柜融为一体，还是兰沐黎坚持每一个都扫一遍才注意。

坦言讲，这木碗与这房中其它事物一样，并无半分特殊珍贵之处，只是有一道裂痕自其碗沿蔓延而下，自正中心处戛然而止。

可偏偏兰沐黎对这道裂痕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