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暮眨了下眼，眼前的老人消失了，面前的景象不再是昏暗的藏书阁，而是重回桃花林。
桃花林仿佛在旋转，无论是谁与谁的过往，都变成桃花被风吹散，落在地上随时间腐烂。
真相就要水落石出了。俞溟，你的秘密是什么？你的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哥。”
是个女孩的声音。钟暮看向声源问：“临侦？你找到坟了？”
女孩没有看钟暮，而是摘下桃树上的一朵花，看了两眼就将花扔了。
世间的尘缘，如桃花般美，时候还是轻易地被扔在地上。
“哥，我有喜欢的人了。”女孩在桃花树下笑容可掬，一双杏眼里闪着水波柔光。
钟暮不禁感叹，妹妹长大了。
他开口问道：“是乔松宁吧？他虽然看起来有点傻，但人确实挺好的。”
陈临侦：“那你呢？哥，你有没有喜欢的？”
钟暮开了口却没说话。这个问题他从没考虑过。
陈临侦笑着问：“哥，你喜欢俞溟吗？”
钟暮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陈临侦，你怎么了？”
“哈哈哈，我开玩笑呢。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钟暮的直觉告诉他，自己的妹妹很不对劲。
“当然不信。”
女孩背手在树间漫步穿梭，“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钟暮转身看向花林，没找着陈临侦，于是问：“你人呢？”
陈临侦拍了拍钟暮的肩膀，“我在你身后呀。”
她走在花林间，却没有发出声音。
钟暮定下心，温柔地说：“小心一点，别乱走。你要问什么？”
“嗯……没什么，我们该回家了。”陈临侦走出桃林。
钟暮跟在她身后问：“俞溟在哪？”
“他在车上等我们呢。”
钟暮：“已经过去很久了吗？”
“我和面具哥找了没一会儿就放弃了，林子这么大，怎么可能找得到坟墓。”陈临侦露出笑容转头说：“倒是哥哥你，一直在这片林子里，是发现什么了吗？”
钟暮摇头。
一路无言，就要上车时，女孩小声地对钟暮说：“哥，俞溟好像很喜欢你。咱抱住这条大腿，以后的日子就无忧无虑啦。”
钟暮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女孩就坐上副驾驶笑道：“哈哈面具哥，出发回家啦。”
面具哥朝她比了个耶。
俞溟全身都有些狼狈，膝盖擦破几块，腹部还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他脱去了外套，衬衫上的血痕更加清晰。俞溟的神色如常，给人一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钟暮蹙眉，轻碰着俞溟的伤口，“你怎么了？”
俞溟把他的手握在手心，拇指轻轻摩挲算是安慰，他若无其事地说：“血是别人的，不用担心。”
这种不打草稿的谎言一眼就能看穿，但钟暮还是配合他：“哦。”
然而，他的眼神仿佛在说：等我回家收拾你。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导致钟暮头昏脑胀，没多久他就靠在旁边的人的肩上昏睡过去。
俞溟也闭上眼睛，低头闻着他头发的香味。
就让时间停下来吧。陈临侦看着窗外心想。
到了茶楼，俞溟把外套搭在肩上，横抱起钟暮进楼。
那些大爷条件反射地说：“哎呀！俞老板抱上媳妇啦！恭喜！恭喜！”
“屁的媳妇，俞老板抱着的是个小子！”另一个大爷提醒。
“好像还真是……俞老板亲戚？”
乔松宁摘下面具抓起大爷桌上的瓜子道：“这哪是亲戚，这是媳妇！”
陈临侦也乐呵地加入他们，“哈哈哈可不是嘛，那小子是俞老板的心尖宠儿。”
乔松宁撒娇道：那师姐，人家是不是你的心尖宠？”
“是是是！你块回家吧，别让你娘担心。”
乔松宁捂脸跑回家。
俞溟含笑走上楼梯，一双黑色皮鞋在木地板上踩出“嗒嗒”响。钟暮睁开眼，看到的是俞溟那流畅凌厉的下颚线。
真好看……唉？！他怎么抱着我？
钟暮红着脸在心里骂了句见鬼，开口说：“俞溟，我可以自己走。”
俞溟低眸，脚往后一蹬，门被关上。
“醒了？”他说着将钟暮放在沙发，自己则站在钟暮面前。
钟暮抬头解俞溟的衣服扣子查看伤势，白皙的皮肤上有几道大大小小的伤痕，其中最触目惊心的一道在心口。
钟暮的脸有些难看，他没想到俞溟受过这么多的伤。
“怎么受伤的？”钟暮的嗓音有些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抬手轻抚腹部那条疤痕。
俞溟的声音带着愉悦：“没怎么，不小心被刺了一下。我受了伤可以在几分钟内愈合，不过会留疤。”
钟暮：“会疼的。”
俞溟挑眉，按着他的肩膀抵上墙，一腿站立，另一腿跪在沙发上，他凑到钟暮耳边，很久都没有发出声音。
衬衫滑落到肩膀，露出起伏分明的锁骨。再往上，沿着脖子上的青筋，微微转个头就能看见那突出的喉结。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成熟男人的兽性。
大概只过去了几秒，钟暮觉得时间太漫长了。
“钟暮，你是不是有点热？”
“……没有。”
“可你的耳朵还有脖子……”
“俞溟，你有什么事吗？”钟暮深呼吸，红着脸问。
“有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很多年都没来得及开口。”
钟暮了然，原来他和俞溟很早就认识了。过了半秒，他开始苦恼。
什么事情需要把他摁在墙上说？
难道……
难道自己和俞溟其实是仇人？俞溟杀他全家没错，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家人是谁，封他记忆的人实在没什么脑子，一头热删了那么多记忆，只留下那场血腥残暴的始终。
“钟暮，我以前就想说了，很早以前就想告诉你。我犹豫了很久，我怕你不答应，你会讨厌我，你会觉得我恶心。现在我也怕，怕的要命。”
又苏又磁的声音在钟暮耳边回响，他没什么意识地呆望着前方，心脏仿佛在高速公路上和天空中的飞机赛跑。
俞溟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终于要说重点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钟暮猛地抬手将俞溟的衬衫扣上扣子，几秒钟的时间，他起身开门。
袁岸站在门外，“该吃晚饭了。”
钟暮点点头，“嗯，马上去。”
俞溟欲哭无泪，握紧拳头暗骂袁岸。
钟暮没问俞溟要说什么，只是脑海里不停地回荡陈临侦那句话——俞溟喜欢你。
怎么可能？钟暮冷嘲自己。
自己身上还背负着一群怨灵，能活到什么时候还真不一定。俞溟堂堂第三代神徒，身份尊贵，而自己只是一个落魄还没人要的穷小子。
怨灵……奇怪，怨灵这几天怎么没动静了？
-
深夜，钟暮拿出一张白纸和中性笔在床边思索。
俞溟：“你在干嘛？”
钟暮：“画画，你先睡吧。”
“嗯。”
田无道为什么要告诉他来灵山会有记忆？为什么要教他法术？还有，为什么自己的法力不但没有恢复反而用不出多少了？
田无道告诉他来灵山的目的又是什么？
来灵山……
卷轴上记载，来灵山一年到头都是雪。山顶上建了一座神殿，那是第三代神徒的居所。离神殿不远处有一个叫“神境”的地方。
而神境，是神的归宿。
俞溟的记忆就在神境中。
“俞溟，睡了吗？”
俞溟立刻答：“还没。”
钟暮：“你知道神境吗？”
俞溟的笑容淡了几分，又迅速复原，“知道啊。”
“能和我聊聊神境吗？神境里面有什么？”
“当然可以。神境在一座山上，神徒死后，他们的记忆会散落各处，听说第三代神徒的记忆就散在神境了。”俞溟轻飘飘地扔出这句话。
“……三代神徒死了？”钟暮的声带发颤。
“嗯。”
第三代神徒死了……那他眼前的俞溟是谁？
钟暮不希望俞溟察觉自己有异样，于是问：“那神境里还有什么？”
“神境里还有各种奇怪的东西，什么百年老妖啊，什么初代神徒的遗体啊，还有三位神徒的雕像，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不过妖精们不会伤人，而且外部有结界，一般人进不去。第三代神徒的记忆也只有某个人能看。”
钟暮：“某个人？”
俞溟：“哈哈，这个不重要。”
“我还听说山上一直下着雪，为什么呢？”
“三代能操控大自然的一些东西，例如天气。他让雪年年下，这样有人上山他就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钟暮躺在床上看着俞溟的脸问：“大费周章就为了知道有没有人上山？”
“对啊，他让雪下了很久。”
“有多久？”
俞溟的眼里照映着窗外的月光，也同样将钟暮包裹。
“好像有一百多年吧？记不清了。”
钟暮：“累不累？”
特别累，经常会感知到一些怪物，晚上吓得睡不着觉。
俞溟笑着说：“还行，感觉挺值的。”
钟暮别开脸，看着天花板没再说话。
过了十分钟左右，钟暮似乎睡着了。俞溟抬手将钟暮的发丝绕在自己的食指上，一圈圈地转动。
“钟暮，一直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
早晨，俞溟醒来时床边的人不在。他揉着微卷的头发，起身喊道：“钟暮——”
钟暮答：“我在做早餐。”
二人坐在餐桌前，俞溟笑嘻嘻地夸道：“西红柿鸡蛋面？真好吃。”
钟暮抬眸警惕地看了他两眼，开口道：“那个……俞溟，我这两天需要去一趟外地。”
俞溟拿筷子的手顿住了，“一个人？”
“嗯，一个人去。”
俞溟没有问他去哪，也没有问去做什么，只是有些卑微地说了句“会回来吗？”
钟暮有些意外，庆幸自己蒙混过关的同时，又有些心酸。他和俞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俞溟为什么会担心自己不回来呢？
迷题实在太多了，但记忆不会骗人。
俞溟是好人。钟暮在心中祈求。
黎明的曙光会在前方吗？
“我当然会回来，不用担心。”钟暮抬手摸了摸俞溟的脑袋。
俞溟顺势低下头，好让钟暮的手不会太酸。
“钟暮，你会离开我吗？”
俞溟似乎总问这句话。
“不会的，除非你谈恋爱了。”
俞溟放心地点点头，“这可是你说的。”
钟暮不喜欢许下承诺，因为没有事情会一成不变，生活中总会有什么变数。
而他的老板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老板需要准确的答案，而不是含糊的回答。
“我走啦。”钟暮简单地收拾一下行李出了门。
俞溟嘴上的笑意淡去，过了两个小时，他也起身离开家。
作者有话要说：即将进入回忆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