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溟跑进钟暮的房间，大医们刚包扎完，吩咐几句就离开了。少爷的床边站着一个女人，她垂眸轻吹着一碗药，放在桌子上，她对钟暮说：“药记得喝，我走了。”

女人回头和俞溟碰上眼神，她的神情和钟暮有几分相似，带着一股与人不亲近的距离感。

俞溟把目光投向钟暮，他没穿上衣，腰部、两个胳膊、额头都缠着绷带。

钟暮看向俞溟，干燥的唇向上扬起，他笑着说：“小溟溟，你来啦。”

像个傻子一样，俞溟心想。他上前牵住少爷的手，“嗯。”

钟暮道：“小溟溟，这个戒指施了法术，可牛了。”

他握着俞溟的右手，“它会根据你的手指变大变小，全智能！”

俞溟笑着说：“你不会就为了送我戒指吧？”

钟暮：“准确来说是为了让你开心一点。你最近好像不开心。”

为了让我开心伤成这样？俞溟别扭地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钟暮道：“对了小溟溟，我没法抬手，喂我喝个药呗。”

俞溟捧着碗，耐心地吹气降温。药的味道往外飘出老远，不用品尝就能感受到苦味。

屋外进来一个人，手上拿着一瓶药丹。

钟暮扭头看去，“唉？白……公子。”

白町：“叫我白雨就好。”

俞溟愣了几秒，“诅咒还能解除？”

白町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你……你怎么知道白雨的事？！”他的声音有些破音。

俞溟满脸问号，“之前在人间遇到了他。”

白町清了清嗓子，他没想到这件事情除了白家人竟然有第三个人知道。还有一个是陈谣。

白町欲哭无泪，“你好，我是白町，白雨的兄长。”

俞溟：“嗯，你好。”

白町把手中的药瓶递给俞溟，“阁下是……”

俞溟：“一个无名小卒。”

白町见他不透露自己的身份，没有多问，“还请帮我保密身份。”

俞溟点头表示答应。

白町道：“钟少主，有六位大人选中你了，去哪个门派还得看你的选择。”

钟暮：“当然是钟翼爷爷啦。哎，白少主，这次感谢你指路。”

白町：“不，是我该感谢你答应帮我隐瞒身份。”

二人互相客套一阵，白町叹道：“不瞒各位，我刚才收到了一个消息。”

钟暮好奇地问：“能说吗？”

白町：“能啊，这事儿从前就有，听说三代神徒出现了，按照惯例，白家应该派一个人去神殿做监管者。”

钟暮愣了几秒，“监管者？什么意思？”

白町丧着脸，“就是监视神徒，他一有什么不对劲就得警告他，并且仙门百家都会知道。”

钟暮不敢相信地说：“啊？这什么破规定！”

白町：“是啊，这什么破规定啊！我的梦想是救济苍生，才不是陪神徒混日子。”

钟暮无语地说：“这都是个什么事儿，怪无聊的。”

三代神徒本人：“奇怪的规定真多。”

白町叉腰，“钟少主，这药都是我们白家采取的上好的仙草制成，你省着点吃。”

钟暮闻言干吞一个，两眼都变得活泼起来，“真好吃！”

俞溟看着手中的药，有些惭愧。

他不能给钟暮带来利益，他什么都做不了。连颗糖都给不了少爷。

白町笑着离开房间，钟暮道：“小溟溟，你是不是也该拜师了。”

俞溟挑眉，“我找谁拜？”

钟暮喝下嘴边递来的一勺药，“我想想啊，前面两代神徒都是找净魂至尊拜的师，要不你也……”

俞溟一口拒绝：“不要。”

钟暮：“为什么？”

俞溟：“跟他不熟。”

钟暮：“……可是小溟溟，你不拜师的话就打不过我。”

俞溟震惊，“嗯，的确如此。”

钟暮：“小溟溟，你可以试试，去桃花林找到一个白色胡子的老人，他就是净魂至尊。”

俞溟：“嗯。”

钟暮：“今天没碰到的话明天再去等，从早上等到晚上，好吗？”

俞溟答应他。

“还有还有，一定要好好说话，尽量让那个大爷……啊不，尊贵的净魂老人感动到哭。”

俞溟：“好的，谢谢你，钟暮。”

钟暮摆摆手，“你现在就去吧。”

俞溟独自一人去往桃花林。他想要变强，想要保护钟暮这一个人。

现在，他似乎只有钟暮了。他唯一的朋友。

一定要遇到啊……

桃花林间的石凳上坐着一位老人，腰板挺直，一派威严。

俞溟走到他身边，老者没有看他，只是细品一杯茶，一副仙气飘飘的样子。

“您是净魂至尊吗？”

“是。”老者简短地回答。

柳故事里的人出现在俞溟面前，就像一场梦一样，说故事的人不久前离开了人世，故事里的人却长长久久活了好几百年。世间的因果尘缘，总是虚幻又奇妙。

“三代神徒，不知找我何事？”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把玩手中的茶壶。

俞溟：“请您收我为徒。”

老者哼笑一声，“你做我的徒弟，是仗着我的名头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还是想要变强，救济天下啊？”

俞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想保护重要的那一个人，只有一个。”

至尊把目光移向俞溟，“别人听到了，会骂你心胸狭窄的，因为你是神徒，你该心怀天下。”

俞溟深呼吸，“从前，因为我能力不足，没能保护好家人。现在，我只剩一个人了，我得变强，我想要保护他，直到生命的最后。”

至尊问：“为什么不用你的眼睛？”

俞溟：“我的眼睛只能伤害别人，没法保护别人，我不会用它的。”

至尊：“……你想保护谁？”

俞溟坚定地回答：“我唯一的朋友，他叫钟暮。”

“他啊，是个不错的小子。”至尊点头，“我再问你，你就真那么想要保护他？”

俞溟：“我没家了，是他牵着我带我看见明光，我只有他。”

至尊低眉看俞溟的眼睛，“小友，有情是好事，可你是神徒。神徒不能有心。”

俞溟：“那我就默默守护他。”

一片粉红花瓣飘到净魂至尊的茶杯里，荡起一圈圈波纹。

静谧地像岁月，软了他的心。

“默默守护，也会被人抓住把柄的。到时候，你谁都护不了，闹到最后，谁也不好过。”至尊嘲讽自己，嘴上却说道：“小友，跪下磕三个头。”

俞溟磕完头问：“您答应了？”

“鄙人田无道，你的师父。”

俞溟低头做辑，“我叫……呃，鄙人溟，你的徒弟。”

田无道大笑，“听说你没姓，不过也快了。”

俞溟不解，“我姓什么？”

田无道：“俞。你知道俞灏吗？你归他家。”

俞溟闻言，三分错愣，三分惊讶，四分欣喜。

害死了小棋、风和柳的人，即将成为自己的家人。

田无道撇着嘴：“你有个师姐和师兄，不知你听说过没啊，一个叫钟涕，另一个叫白及。”

俞溟：“我知道。”

田无道纠正：“这时候你应该说，徒儿听说过！不愧师父的徒弟，真厉害。”

俞溟：“……徒儿听说过。”师父你的声音好奇怪。

田无道看向桃花树，陷入了回忆，“当年，你师姐来拜师的时候，我问她为何来找我拜师，你猜她怎么回答？”

俞溟摇头。

“她说，她只是想仗着我的名头狐假虎威，到处炫耀，以此来满足她的虚荣感。”

俞溟一阵无语，“那师兄……”

“哎，你师兄答，他想救济苍生，想要变成无敌。”

俞溟拜师前没想过初代和二代是怎么当上田无道的徒弟的，现在这么一听，他有些害怕。

那师徒三人，愣是没一个正常的。俞溟顿时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换作别人，我自然不想搭理。可你师姐年纪轻轻武功了得，平日里乐于助人，却这么跟我回答。而你师兄就更有志向了，他平时干啥啥不行，却想要变成最强。”

田无道笑着摇了摇头，“哎，两个孩子口出狂言，甚得我心。”

俞溟嘴角不听使唤地抽搐，“那为什么收我？我没什么特别的。”

田无道：“你也很特别。”

俞溟蹙眉，发自内心地疑问：“我？我特别？”

“是啊，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想着保护朋友。你想保护的不是什么圣人，只是一个对你好的小少爷。”

田无道凝望俞溟的眼睛，“没准，他哪天就把你给忘了呢？”

最后一句话在俞溟心里刺了一下，他回答：“没关系，把我忘了也没有关系，我会重新认识他，独自保护他。”

田无道赞叹：“嗯，好。”

至尊摘下一朵桃花，递给俞溟，“钟暮好像是一个能蒙上你眼睛的人呢。”

俞溟接过桃花，“我先离开了。”

田无道：“从明日起，每日早晨，越早越好，来桃花林。我会教你习武，一直到你归往神殿，正式封神。”

俞溟转身鞠躬，“谢师父。”

田无道背手站了起来，点头示意。

俞溟拿着桃花奔向钟暮的房间，他躺在床上，看见来者疑惑地问：“让你蹲到晚上，这么快就回来了？”

俞溟把桃花别在他耳边，笑着说：“碰到了……”

“怎么样？”

“成了！”

“不愧是我家小溟溟！”

二人开心一阵，俞溟将田无道所说的关于初代和二代的趣事告诉钟暮，后者笑得肚子疼，不禁感叹：“小溟，你怎么是最正常的那个？不不不，你也很不正常！”

“怎么就不正常了？”

“你是神徒，他们说神徒要喜欢这世上的每一个人，这句话挺玄乎的。虽然我觉得你开心就好，保护谁都行，可你以后还要娶媳妇呢，可不能保护我”

俞溟：“媳妇？我爹就叫娘媳妇。”

钟暮叹了口气，“这些词汇你现在不用了解，到时候再说吧。”

“媳妇……有你重要吗？”

“……傻瓜！当然有我重要了！”

“那你当我媳妇好了。”

“……媳妇只能是女生。”

“啊？男生不行吗？”

钟暮笑道：“男生那叫相公。”

“你能当我相公吗？”

“……以后再说吧，现在为时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