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顾珏是见过许知阮的，六年前，在医院。
那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好场景，那时他是主治医师，她是病人家属。
或许许知阮已经记不得他了，但他很难忘记这个女人，平心而论，她有点惨。但故事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他也不例外。
顾珏将目光从许知阮离开的方向收回来，又不期然看到了从电梯里出来的温愉。
在温室教养的玫瑰花热烈的绽放着，她笑颜灿烂朝她的爱人走去。
哪怕是隔了很远，顾珏依旧能分辨出她眼里热烈的爱意。
他太熟悉她了，每一个表情都那么清楚。
温愉爱周予臣，很爱。
可是温愉，如果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呢？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他还会娶你吗？
顾珏在这一天晚上，这样问了她。
彼时温愉正在行李箱里挑挑拣拣，她在准备晚上和周予臣出去吃饭时要穿的衣服，听到顾珏的话手一僵。
顾珏倚着墙看她：“我见到她了。”
多讽刺，命运总是巧合。
他见到许知阮的时候，明白了很多事情，例如昨天晚上温愉一下飞机开开心心的去找周予臣回来时脸色却不太好看的原因。
她掩藏得很好，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压抑的不安。
她向来是是个极为自信从容的人，温家娇养出了她的底气。
和睦幸福的父母，殷实的家境，令人羡慕的舞蹈天赋，她方方面面都是那么自信，却还是会感到不安。
因为那是许知阮，是周予臣曾经对抗家庭也要去爱的人。
“别告诉我，你没认出来她。”
温愉见过许知阮的，在一段视频里，她知道许知阮长什么样，六年了，她也几乎没变，温愉不可能认不出来。
周予臣反常接下的案子，委托人是许知阮，还因此推迟了回国的时间，婚礼就在半个月后，温愉不可能毫不在意。
任何人她都可以不在意，唯独许知阮，温愉不可能不在意。
“认出来，所以呢？”
温愉假装淡然，手上的动作却乱了。
顾珏戳穿她：“你在害怕。”
“我没有！”
陡然拔高的声音带着几分突兀的尖锐，骤停时落入凝滞的沉默。
“我为什么要害怕一个为了钱抛弃他的人？”温愉掷地有声的强调：“我是予臣的未婚妻，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温愉，有些事情，我们心知肚明不是吗？”
顾珏只是平静的看着她，那样的眼神让人的心思无处遁形。
当周予臣车祸醒来，没有记忆，面对着空白的人生，周家连同温家一起给他编织了一个虚假的世界，这其中大概除了情亲关系，没有一项是真实的，包括温愉未婚妻的身份。
利益和真情交织在一起，纵有情也是假，那是一旦戳破就无人生还的局面。
顾珏一针见血：“如果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你们会走向什么结局？”
温愉心里的不安被毫不留情的挑明，脸上却越发坚定：“就算是到那一步，我们也什么都不会变！”
她掷地有声：“他爱我！这六年我们感情很好！他对我很好，比任何人的男朋友都要好！他不会为了一个因为钱抛弃他的人，去抛弃陪伴他这么多年我！”
“你确定，他对你是爱？”
“我确定！”
顾珏只是垂眼，无声的笑了笑。
所有人都对毫无记忆的周予臣说，他和温愉是一对极为相爱的恋人，如果不是这场车祸，他们已经步入了婚姻的礼堂。
他们告诉他，‘周予臣很爱温愉。’
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不是的。
他们都心知肚明，周予臣爱的另有其人，只不过故事被人篡改了女主角而已。
故事编得太认真，连自己都信了吗？
温愉，他看你的眼神真的是爱吗？
顾珏的笑又多了几分苦涩。
爱情会有很多种模样，但不会是周予臣这样的。
他太冷静。
-
晚餐是在一家高级餐厅，浪漫的西餐向来是温愉的最爱，而此刻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顾珏的话还是影响到了她，哪怕是当时她那样肯定的回答了，但心里的不安还是逐渐扩大，像是一个黑洞，不断的吞噬她。
周予臣把盘子里的牛排切好推到温愉面前：“你在想什么？”
温愉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扯唇笑笑：“没什么。”
“是不是倒时差昨天没睡好？”
“有点。”
周予臣递了个礼物袋子给她：“听说对睡眠很有帮助。”
温愉的脸上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谢谢。”
她垂眸落在那盘切好的牛排上，感受他细致入微的贴心，心里的不安被安抚下来。
即便是以谎言作为开端，但这些年的点滴不是假的，温愉相信周予臣心里是有她的。
许知阮已经有了孩子，就算是周予臣想起了过去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早就回不去了。
他们再次相遇，许知阮发现周予臣失忆却选择隐瞒过去的事情，大概也是因为这样。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时隔了六年，那么长的时光，足够改变很多事情。更何况许知阮还和别人生下了一个孩子，周予臣不可能再回头。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可能回头找曾经为了钱抛弃他的人，更何况这个人在离开他之后和别人孕育了一个孩子。
他怎么可能会再去找许知阮呢？
不可能！
想通了这件事，温愉紧绷的神经终于微微松懈下来了。
“等婚礼之后，我们去巴黎度蜜月吧，我们一直都没有时间出去呢，刚好趁这个机会出去。”
“好。”
“到时候我们搬到长街那套房子去吧，我喜欢那个装修。”
“好。”
像以往一样，周予臣总是无条件的包容他的决定，他是一个完美的男友，没有人像他，总是这样包容她的一切。
温愉露出了笑脸：“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你怎么这么好！”
好到她无法想象，失去他。
周予臣只是浅浅抿起了弧度：“我必须对你好。”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哪怕是在他车祸醒来，记忆一片空白，成为一个残废时温愉也依旧不离不弃，这份情足够他记一辈子。
他应该要对温愉好的，要比以前更好，周予臣眼底闪过一丝歉意。
或许许知阮说的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最重要的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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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英国的日子定在了后天，婚期临近，再不回去长辈们也要有微词了。
期间许知阮和赵青青曾经遇到过周予臣和温愉一块用餐的场景，两人识趣的没有打扰。
许知阮并没有去关注两人的情况，而赵青青则好奇的投了好几个眼神过去。
好一会儿，她压低声音和许知阮说悄悄话：“你有没有感觉周律师和他的未婚妻相处模式怪怪的？”
也不是怪吧，就是感觉有丝丝的不对劲。
大概是不太像热恋的情侣（？
许知阮低头连眼神也没有分过去：“有吗？我不觉得。”
赵青青挠头，许知阮向来比她看事情看得细致，她都这么说了，她寻思着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要内敛些，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方式都不同。
“不过他们看起来确实很般配。”赵青青有些艳羡：“强强结合，简直人生赢家！”
有些人一出身就在罗马，太优越的距离让人无法产生攀登的想法，只会羡慕。
许知阮静静的吃饭，不发表言论。
晚些时候方墨为退房，许知阮还在上班没法送他。
他这次过来是带着工作过来的，他原本还不想走，但这次已经在海城停留了太多时间，他要先回渝市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在前台办了退房，方墨为走向许知阮：“我要走了。”
后者微微一笑：“一路顺风。”
方墨为没在她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眼底闪过几分失落，但片刻又笑得温润。
“希望下次过来，你能给我我想要的答案，我希望你好好想想。”
他是指上次跟许知阮提议的跳槽的事情，但落在他人耳朵里又不是这样一回事了。
温愉下意识的看向周予臣，他们刚从外面回来，走到大厅就看见了这两人了，方墨为没有压低声音，所以他们刚好听到了这句话。
许知阮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了周予臣和温愉，他们很般配，这样高的颜值走到哪里都足够吸睛。
周予臣先开口：“许经理。”
温愉挽住了周予臣的手臂。
许知阮则是颔首和两人打招呼：“周律师，温小姐。”
她还在上班，没有回答方墨为的话只是提醒他别错过航班就借机离开了。
温愉说了句：“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是吗？”周予臣敛眉：“般配也不一定能在一起。”
温愉猛地抬眼看他，企图看出他这句话所含的意思。
周予臣只是淡淡道：“方家是渝市的豪门，方墨为的家里人不一定能接受她。”
温愉听到这话才放松下来：“那也不一定吧，滴水石穿嘛。”
周予臣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