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寝室禁止餐食，因此贺凉背着书包去军训，打算用它瞒天过海把排骨偷运进来。

今天是高中生涯第一次接受家长投喂，还挺刺激的。

郑程程拉着贺凉的手往后门走，远远看到一群迷彩服守着后门铁栅栏。有的学生蹲着，有的盘腿坐地上，爹妈的手穿过铁栏捧起热腾腾的饭菜，供孩子们闷头干饭。

家长们看着晒黑累瘦的心酸不已，双方俱是眼泛泪花。场景感天动地。

郑程程有感而发引吭高歌：“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望外边~~~~外边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何日重返我的家园~~~~~何日能重返我的家园……”

贺凉被她悔不当初的表情和引人深思的歌词逗笑，拉着她问：“什么歌啊？放这个场景怪合适的。”

郑程程难以置信：“你没听过？”贺凉摇头表示真不知道，郑程程：“《铁窗泪》！都没听过，你怎么过的初中。这可是学生的起！义！歌！！”

哇！贺凉震惊，但是想到姜悦在实验附中音体美取消，一天20张卷子的苦逼生活顿时理解。

贺凉恍然大悟：“哦~~懂！！”

贺凉和爸爸约好在铁门左手边第七个路灯下见面，等到12点也没见到人。沿着长长的白的铁栏杆找了两圈，依旧没找到贺海。贺凉饿的肚子咕噜噜叫，郑程程饿的前胸贴后背，又不好意思说，隐约有点后悔来蹭饭的决定。

贺凉一遍遍找过去，她心里预感，贺海不会来了。看看时间，再过半小时食堂午休，她如果是一个人，吃不吃饭无所谓，但是带着郑程程就不行了。

贺凉看时间不够了，当机立断。愧疚地对郑程程说：“对不起啊让你陪我等这么久，我爸可能有事来不了，你先去食堂吃吧。晚上我请你吃麻辣烫，赔罪。”

郑程程敲她脑袋：“我本来就是蹭饭的，蹭不成不是你的错，你干嘛道歉？不用你请麻辣烫！你也说了你爸可能来不了，别在这晃悠，跟我一块去食堂吧！”说着拉贺凉向着来路走。

贺凉摆脱她的手，拒绝:“我再等等。”

郑程程看她坚持一个人走掉。

贺凉继续晃悠。时间临近午休学生陆续回寝室睡觉，栏杆前的人少了许多。贺凉一直在这游荡十分显眼。再一次路过姜悦时，贺凉被舅舅舅妈叫住。

舅妈赵晓红招手，贺凉贴着姜悦蹲下，弱弱的叫了声舅妈。赵晓红问她：“你在这晃悠啥呢，一遍遍的。”

贺凉闻着肉香吸鼻子，肚子叫的翻江倒海：“找我爸。”赵晓红大惊：“你没找着啊？你这个傻孩子找不到人怎么不知道上我这来呢。”说着掏手机，“我现在给你爸打个电话，答应孩子来送饭都几点了还不来，怎么当爸的？”

电话半天才接通，她连珠炮似的质问贺海：“我！赵晓红！你在哪呢？”

贺海睡得正香，被电话吵醒人迷糊糊的回答：“……在家。”

赵晓红怒吼：“几点了你还在家？你记不记得今天给贺凉送饭啊！！你姑娘空着肚子在这等着呢。”

贺海一骨碌翻起来，看时间已经12点多，抬手给自己一耳光，嘴里抱歉一叠声出来：“怪我！昨晚上喝多了今天没爬起来。那个我现在去饭店给贺凉点菜，一个小时内肯定过去！！”

赵晓红无语，姜悦她爸姜秋林伸手夺过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等你来你姑娘TM的要饿死！！我看你不是喝到昨晚是喝到今早上吧！！！一天天就知道喝大酒、打牌，满兜没一个钢镚是自己赚的，就你这个熊样别说我姐和你过不下去，我一个男的看你都恶心！！”

他火气上头说话没顾及，赵晓红看着贺凉蔫蔫的垂着眼睛，蹲在那里小小一只，明明比姜悦大半岁，看着却矮许多，姜悦都能把她装下。

赵晓红叹气：脸颊凹陷，又瘦了。看着可怜。面上不显，其实什么都明白，伤心也装不伤心。

贺凉像她妈，要强。偏生摊上贺海这种烂泥，被人戳脊梁骨。

对子骂父，即便孩子和父亲关系不好也觉得屈辱。赵晓红暗地里掐丈夫，眼神示意他闭嘴，拿过来电话：“你不用来了。”她缓缓语气说，“孩子十二点半集体午休，你来也赶不上。我做的红烧肉和可乐鸡翅，贺凉之前说不吃我没听，照样做的两人份，算歪打正着。不劳你惦记，孩子在我这饿不着她！”

她说着又火起，贺海这个人好本事，谁遇到他都能被逼疯。她不想再和这个前姐夫说一句话，拿着手机穿过栏杆给递到贺凉面前，“你要不要和你爸说两句？”

贺凉接过来叫了声“爸”之后不知道说点什么。倒是贺海有一肚子话说，颠来倒去的“对不起”，“喝多了”，“下回不会了”，“乖姑娘没生气吧？”还有抽耳光的声音。

他每次犯错也是这样和妈妈这样说，贺凉听着熟悉的话语肠胃翻搅，胃酸上涌带着恶心。她打断滔滔不绝的贺海，“没事。我要回寝室了，不说了。”

贺海喋喋不休：“要好好学习，我下次肯定……”被贺凉面无表情的挂断电话。

接过一次性筷子，贺凉扒拉饭。姜悦十分眼馋可乐鸡翅但是就剩下四个，贺凉也爱吃得留给她。

贺凉看她一直盯着保温桶，指着可乐鸡翅说：“吃啊。”

姜悦摇头，“我吃饱了。”

赵晓红帮腔：“她都吃六个了，不能再吃了。都给你。”

贺凉夹起来一个，筷子调转方向送进姜悦碗里：“我吃不了。”

贺凉很饿但是吃不下，况且答应郑程程来蹭饭没成，贺凉过意不去有意留一些给她。于是饭菜只用了几口，剩下的用一次性口袋装好扎紧塞进书包。

回去的路上她兴致不高，姜悦和她一起长大很会解读她的表情，晃悠着身子轻轻撞贺凉肩膀：“姐，你不要生气了。你爸爸……”她斟酌着字词，怎么才能把今天的事粉饰成不可抗力造成的意外，好叫贺凉宽心呢？

她绞尽脑汁，眉头皱巴巴的努力想，憋出一句：“老天爷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开一扇窗！”

贺凉：“……？”这家伙说什么……

姜悦思路打开：“我的意思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你爹妈欠你的亲情会有人来偿还的！！”

贺凉真不知道她怎么想到这里的，但是隐约被安慰到。

姜悦看她姐没有说话的欲望乖乖闭嘴，俩人穿过校史馆食堂，室外排球馆。林西高中选址得天独厚，在这里抬头望天高地阔，憋闷都少了。贺凉脑子胡思乱想，又什么都没抓住，心里满当当又空荡荡。直到走进书香林贺凉幽幽开口：“他一直都这样，我早就习惯了。”

姜悦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贺海这个姑父一辈子都在辜负别人的期待，甚至他自己也放弃做一个有担当的成年人。摊上亲情寡淡的父亲和母爱淡薄的母亲，贺凉活的像个留守儿童。

贺凉把饭带给郑程程，郑程程一看有两个可乐鸡翅十分高兴，扔下漫画书手也不洗直接啃起来。一边吃一边问贺凉：“你爸来了啊？”

贺凉没接话，打起精神扯出笑容问她：“好吃吗？”

郑程程疯狂点头：“好好吃！！”招呼另外两个室友，“你们也来尝尝！！贺凉她家做饭真香！！”

姚珊珊红着脸夹起一块很小的红烧肉放进嘴里，连连称赞好吃：“你爸真会做饭！！！”

贺凉不应和只劝她再来一块，换来对方疯狂摇头，贺凉再邀请她就躲到王叙身后，过一会儿趁着贺凉没注意，悄悄往贺凉桌面上放了一块费列罗巧乐力。贺凉看着东西想真没见过这么客气的人。也许姜悦说的对，没遇到照顾人的爹妈，至少遇到一群好室友。

王叙没客气直接夹走一块劲瘦的红焖肉，说了句谢翻身上床带上眼罩准备午睡。

郑程程风卷残云后把带着肉汤的塑料袋团起来扔进垃圾桶，用湿纸巾擦手指缝，“不是说是带排骨和鱼香肉丝吗？怎么换菜了？”

贺凉爬上铺梯子的动作停顿，她不想多说，掩饰过去：“嗯。快点来睡觉，一会儿宿管来查寝室。”说完钻进被子闭眼。

郑程程一听查寝果然没心思多问，把漫画书塞进床铺夹层，把拖鞋藏到鞋柜里，嘴里抱怨：“谁家宿舍地上不能有鞋啊？真烦。啧，快点毕业吧！！”

没人回应她的抱怨。

贺凉躺在床上想下次还要贺海送饭吗？

真不想给他叫自己失望的机会啊。

作者有话要说：停了两周，尽可能的会收拾纷乱的心绪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