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一正在喝水，闻言差点一口喷前排同学的后脑勺上，气还没喘匀，就急忙解释：“不，不是，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就不是，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董玉轻飘飘一句差点没把林嘉一尬死。
“你朋友来了。”
林嘉一一愣，心说赵思源不是说不来吗？
扭头见是常路。
“你怎么来了？”
“路过，多买了一杯。”常路把饮料放林嘉一面前，有些诧异地环顾四周：“什么情况？”
“都是来瞻仰姜淮的。”林嘉一拿起来，见董玉已经把脸转过去了，就说：“你一会儿还出去吗，这也没位子了。”
“出。”常路手指搭在林嘉一的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晚上去吃火锅？”
林嘉一微怔：“你不是要去约会，来得及回来吃火锅？”
“嗯，她晚上有事，看完电影就回来。”
林嘉一：“那行，我一会儿问问宋体。”
常路默了默，笑说：“好，那我走了。”
“8。”林嘉一举着饮料晃了晃。
董玉不知从哪掏了件外套，轻轻搭在女生肩上，是乔瑞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的温柔。
林嘉一暗暗叹气，看这样子，乔瑞彻底没戏了。
姜淮踩着铃声姗姗来迟，像是被乌泱泱的人头惊讶到，表情明显呆滞了刹那，旋即垂眸，将备好的课件调出来。
距离上次见他已经过了快一周，他老师应该已经出殡了吧。
林嘉一掏出手机，看着空荡荡的聊天页面，无声一叹，又给塞了回去。
一旁的董玉拿出手机，调出摄像功能，随便找了个东西支着，镜头对着讲台。
“你不叫她吗？”林嘉一好心提醒。
“她有起床气。”董玉一脸平静：“睡不好会很闹人。”
林嘉一：“……”
“怎么？”董玉问。
“没。”林嘉一挪回视线，右手握拳，轻轻抵在唇角。
哭死，她们好爱！
刚刚放完一段视频，周教授问他们有什么感触，立刻有人举手问道：“怎么没有学长扮上后的照片？”
接着有人起哄：“助教可以现场来一段吗，让我们也身临其境感受一下戏曲的魅力。”
这些人都是今天才来蹭课的，整堂课都处在一种十分松散的氛围下，丝毫没有上节课的郑重严谨。言语轻佻，看似玩笑，实则很不尊重人。
董玉把录像暂停，面无表情地转着手里的笔。
他们根本不是因为对戏曲有兴趣来的。
林嘉一木着脸，大写的不高兴。
教授拍拍桌子，用眼神警告众人。
“抱歉。”姜淮垂着眼，声音冷冷清清：“今天状态不好。”
“啊——”
“好可惜。”
“随便唱一小段呢，我今天特意来听的。”
“是啊是啊，就随口来两句，霸王别姬！”
“贵妃醉酒！”
林嘉一忍无可忍。
什么都不懂跑这现什么眼。
“最近很火的那个歌叫什么来着，赤伶，探窗！”
不知道姜淮怎么想，反正林嘉一快气死了。
点歌呢搁这！
“下次吧。”姜淮淡淡道：“刚参加完葬礼，嗓子不太舒服。”
原本喧闹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林嘉一握拳，暗暗生气。
你们可真该死！
一下课，刚刚起哄最厉害的几个忙不迭跑去道歉。林嘉一一边收拾一边想，算他们人性未泯。
董玉把视频保存，问林嘉一：“你不去吗？”
“去哪？”林嘉一下意识问。
“我看你一直盯着他，以为你也有话要跟他说。”
林嘉一怔了怔，心说你眼睛要不要这么毒。
姜淮收好东西，被围得水泄不通。
“麻烦让让。”
声音太小，立即就被其他声音掩住了。
林嘉一都准备走了，看见这一幕还是没忍住。长臂一展，把他从人堆里捞出来：“不好意思，让让让让，学长要回家吃饭了。”
姜淮被拽得一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要不是林嘉一以前打篮球，一般人的反应速度还真做不到这么眼疾手快。
他把人扶住，手臂在姜淮肩头虚虚揽了一下，避嫌似的立即放开：“没事吧？”
“没事。”姜淮把包背到肩头，快速道了声谢，从头到尾看也没看林嘉一一眼。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林嘉一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好冷漠。
林嘉一一边往外走一边给赵思源发微信，说常路请火锅，问他来不来。
没走几步就看见姜淮被两个男生堵在楼梯口，不知道在说什么，林嘉一立刻联想到某些不好的画面。
比如，敲诈霸凌，又比如……
某些画面一跳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两分钟，林嘉一已经脑补出了一出爱而不得，表白被拒，恼羞成怒，然后在夜黑风高的路上被人拦住，锁链，麻绳，诸如此类的强制性画面。
好离谱。
谁让他要公开出柜。
现在好了，全校的男同都知道他喜欢男人了。
偏偏他还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满脸都写着“我很好欺负”，别人能不盯上他。
林嘉一刚挪动脚，姜淮突然抬眼看了过来。
视线短暂交错，不等林嘉一从那双眼睛看出点什么，姜淮已经将目光错开，眼皮轻轻一耷，说了什么后就转身离开了。
林嘉一：“……”什么态度！！！
他是怪兽吗？
林嘉一垮着脸，等那两个男生走近，忽然往中间一挡，打量二人：“你们刚才跟他说什么？”
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愣了愣，虽然很莫名其妙，但还是说：“跟他道歉。”
林嘉一惊，声音都拔高了好几个度：“你们做了什么还需要道歉？”
“就，起哄。”男生瞪着眼睛眨了又眨：“你刚刚不也在里面吗？”
啊？
哦。
误会了。
“有什么问题吗？”
林嘉一：“……”没，就是看你俩觉得不太直。
之前拿来堵姜淮的那句腐眼看人基，又兜兜转转回到了林嘉一身上。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自从姜淮公开出柜，林嘉一看谁都觉得对方图谋不轨。
主要是姜淮太好欺负。
没用，还娇气！
也怕他出柜的事多多少少跟自己沾点关系，再加上对艺术家的敬仰，林嘉一很难在他疑似遇到麻烦的时候坐视不管。
“阿一！”
林嘉一抬头，循着声音找到常路，奇怪道：“这么快？”
“她有事，没去成。”常路伸手想接林嘉一的包，刚好赵思源回微信过来，他低头的时候错了下身，没看见常路伸来的手。
“宋体跟褚琳她们吃饭去了。”
“那咱俩去。”常路的手停在半空，看着林嘉一半长的头发被风吹得柔软蓬松，没忍住覆上去揉了两下。
“哎，你别弄我头发。”林嘉一拂开他的手：“发型乱了。”
常路仰头一笑，正要继续说什么，突然和楼下的董玉对上视线，继而挪开，原本伸向林嘉一的手也放了下来。
“那走吧。”林嘉一抬脸，看见楼上的董玉，欢快地冲她摆了摆手。
董玉也象征性地挥了两下。
吃饭的时候林嘉一有点心不在焉，主要是因为刚刚，就在刚刚，姜淮突然发了条朋友圈。
【下辈子不来了。】
短短几个字，连配图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想不开吧？
被喜欢的人拒绝，老师又去世了。
卧槽！这是什么人间地狱！
“怎么了？”常路把涮好的牛肉夹给他。
“没什么。”林嘉一顾不上尴尬不尴尬了，给姜淮发了条微信，手机摆在桌子上，一直没收下去。
过了一会儿，手机突然震了震。
林嘉一第一时间拿起来。
【H：有事吗？】
【+1：我还想问你呢？你有事吗？朋友圈什么意思？你别想不开啊！】
林嘉一轻轻啧了一声，继续打字。
【+1：我知道你老师去世对你打击很大，但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他一定也不想看你这么难过。】
林嘉一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这么说姜淮能不能好受点。
早知道就先不拒绝他了。
现在好了，双重打击，这得多难过。
林嘉一盯着对话框，负罪感强烈到饭都不香了。
“阿一。”常路突然开口。
“嗯？”林嘉一抬头，见他正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由一愣：“怎么了？”
常路放下筷子，视线挪到他的手机上，半晌才问：“你在跟谁聊天？”
其实告诉他也没什么，林嘉一在他们面前没秘密，所以格外藏不住事。
林嘉一嘴唇翕动，犹豫不决时，掌心再次传来震感。
常路的目光已经重新回到林嘉一的脸上。
“学生会的。”林嘉一还是没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怕他们笑话自己，更担心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姜淮火上浇油。
常路的目光在林嘉一脸上停了片刻，看得他心虚。好在前来送水果的服务员将那道充满审视的视线拦了一拦，等他离开，常路已经恢复如常。
“吃饱了吗？”常路问：“要不要加点什么？”
“饱了。”
吓饱了。
林嘉一放下筷子，转头去拿手机。
“吃点水果。”常路把果盘推过来。
林嘉一应的很敷衍，他点开微信，竟然不是姜淮。
出来后，常路问他：“要不要看电影？”
“不了。”林嘉一把手机揣回去：“没给老曹回邮件呢。”
“那回去吧。”
林嘉一点点头，忍不住去摸兜里的手机。
一路心神不宁回到宿舍，林嘉一觉得这样不行，万一姓姜的真想不开，那他罪过岂不是大了。
趁常路去洗澡，林嘉一拨了通语音电话过去。
快要挂断时，那边才接起来。
“喂。”
明明还是一贯的清冷，但林嘉一总觉得这里面夹杂着许多难以用言语表达的伤感。
“不说话我挂了。”
“等等。”林嘉一踌躇再三，终于开口：“你还好吗？”
对面静了一静，过会儿才说：“怎么算好？”
林嘉一被问住了。
“什么时候把我放出来的？”姜淮的声音低低的，跟平时面对面时听见的感觉很不一样。
“嗯？”林嘉一怔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指得是被拖进黑名单的事，不禁有些尴尬。
“早放出来了。”
你但凡发个消息就知道了。
“你在同情我？”
“没。”林嘉一脱口道：“我担心你……想不开。”
沉默片刻，姜淮说：“不会。”
林嘉一松了口气：“那就好。”
“好死不如赖活着。”那边忽然说：“虽然很没意思，但我不能让老师失望。”
这让他怎么接。
林嘉一一度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林嘉一。”姜淮突然叫他的名字。
“我在。”
“说好不纠缠你了。”姜淮轻声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还有希望。”
林嘉一微哽。
“你还是把我拉黑吧，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骚扰你。”
林嘉一：“……也不算骚扰。”
“我不想给你造成任何困扰，也不想你可怜我。”
林嘉一：“……”怎么办，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个渣男。
“林嘉一，再见。”
林嘉一：“……再见。”
怎么突然变苦情了呢。
不过有一点姜淮说得没错。
他这样反复，不仅没让姜淮感到安慰，反而给别人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吧。
林嘉一托腮苦恼。
他真的好像个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