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跟他聊了那么久的怀璧，其实是……

林嘉一没敢往下想，怕事实太重怕承受不起。

对于姜淮的表白他其实一直没太当回事，潜意识认定自己不可能喜欢男人，所以根本没把姜淮的感情当成一件很郑重的事，只当他是世面见得太少，总有一天会想明白。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关系。

地铁走了一辆又一辆，林嘉一还是没能从震惊中缓过来。

人越来越多，空气越来越憋闷。林嘉一扯扯领口，用手在脸颊旁边扇了扇。

嗡嗡——

半小时前发出去的微信终于有了回声。

【班长：不好意思，刚在忙。】

【班长：不过你怎么想到问他了，如果不是你提起来，我差点都忘了咱班还有这么个人。】

【班长：他不爱说话，没啥存在感，我去翻了一下相册，就一张毕业合照，等会儿我发给你。】

对话框弹出一张大合照。

林嘉一踌躇半晌，终于点开。

他那时候就已经很高了，但除了身高，其他的都太普通。

厚重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一半的脸，因为戴牙套的关系，让整张脸都无法发挥出应有的优势。

不太合身的校服束缚手脚，看起来不太聪明。

普通，十分普通。

很难和现在这个让人一眼就惊艳到难以忘怀的脸联系到一块。

根本不是一个人嘛！

【+1：你没搞错，这是姜淮？】

【班长：没错啊，我可能认错脸，但这个身高肯定错不了。】

几年能有这么大变化？他不是去整容了吧？

林嘉一一个周末都在研究那张毕业照，越看越不真实。

因为前后对比太大，导致他直接跑偏，从震惊后复杂的心态演变成了现在的不可思议。

才几年，吃什么能长这么好？

他一定整容了！

为了勾引我竟然不惜去整容，林嘉一一顿，这难道不是真爱？

苦苦捱到周一，林嘉一揣着手机和手机里的罪证踏进戏院。

姜淮竟然没来。

好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种一辈子别来。

姜淮显然没种，午休还没结束他就进来了。

林嘉一抱着手臂，已经做好了兴师问罪的打算，可一见到人，立马又熄了火。

他是不是瘦了？衬衫都不合身了。

姜淮走到办公桌前，弯腰拿了东西，接着转身，就这么走了。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一直到下班，姜淮都没回来。林嘉一的热情迅速降下来。

回去路上，拿出那张毕业大合照，不得不面对那个他潜意识一直在逃避的问题。

如果姜淮和怀璧是一个人，又那么凑巧和他上一所高中，一个班级，那就是说，姜淮可能比他认为的还要更早喜欢他。

高中，有可能吗？他们那时候好像连话都没说过。

他和班长差不多，要不是因为这次意外，根本不记得当初班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还是说，真像姜淮说得那样，他是从大一才开始暗恋他？

可万一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呢？哪怕从高三开始算，到现在也有四年多时间了。

想到姜淮可能已经偷偷喜欢了自己这么久，一股难言的触动便如奔腾的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林嘉一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受，很复杂，一两句说不清。

他本来也不讨厌这个人。

如果真有这么久，那姜淮现在岂不是很失落？

林嘉一叹了口气，把头抵在前排座椅上，心乱得要命，像台风过境后的一片狼藉。

但无论如何，姜淮的喜欢是真的，即便是被林嘉一说重话拒绝，在微博依旧有问必答。

所以，那时候林嘉一劝怀璧想开点，别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

按姜淮的性格，一定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吧。

林嘉一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现在一定难过死了。

那晚说不定还是一边抹眼泪一边给林嘉一回私信。一想到这个画面，林嘉一就觉得自己罪无可赦，拉去浸猪笼都便宜他了。

他怎么能对姜淮这么残忍啊！

辗转难眠，林嘉一干脆坐起来。

拿起手机就想进微博，进去就忍不住看私信，一看就是半小时，放下还是睡不着。于是打开网页，开始搜索同性恋相关的话题。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同性恋都能结婚了！

虽然是在国外，但因为一直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事，还是小小的被震惊了一下。

夜幕笼罩的学校静谧非常，林嘉一捂着被子，小心翼翼浏览网页，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有一个跟他一样失眠的人。

但不同于林嘉一乱成一团麻的心绪，姜淮在夜幕下显得十分自得持重。

他了解林嘉一，比他想象中还要了解，知道他此刻定然心烦意乱辗转反侧，便也没办法安心入睡。

这么僵了几天，姜淮虽然没来，但发出去的邮件一定会回，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在工作上不负责。

只要是有关于工作的事，两人聊得毫无芥蒂。当然，这只是姜淮单方面的。林嘉一都快急死了。

终于在一个阳光毒辣的午后，林嘉一独自回到办公室，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姜淮了，都快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了。

他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难不成另有新欢了？

林嘉一眼睛一眯，还是陆北那个狗东西趁虚而入了？

不是没有这么可能。姜淮这种绝世恋爱脑，说不定还真吃他那套。

一股强烈到汹涌的危机感迅速侵袭了林嘉一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姓陆的那么狗，姜淮会被他欺负死的！

不行！他必须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嘉一就坐不住了。

再一次看表，竟然才三点。

打开和姜淮的微信记录，一句话翻来覆去地打，最后眼一闭心一横，终于点了发送。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比高考查分还要紧张。暗恋那么久，不至于这么几天就移情别恋了吧？

林嘉一敲着桌面，心说你最好给我长情一点。

三分钟过去，姜淮还是没回。

好家伙！白月光这么没有杀伤力？

他烦躁地呼出一口气，闭着眼神叨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两分钟，就两分钟。

半小时过去了，手机安静如鸡，就连平时热闹的好像菜市场的群聊都罕见消停下来。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姜淮怎么可能不回他消息。难道被陆北缠住了？也可能不是陆北，难道是上次酒吧那个心怀不轨的西装男？还是街头的小混混？？？

林嘉一眼睛睁圆，仿佛看见姜淮被堵在路边被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一边哭一边叫他的名字。

好离谱，但也不是不可能。

林嘉一倏地起身，顾不上早退不早退了，抓起手机就往外走。

还是老板的贞洁比较重要。

保安大爷正往杯子里加水，一个人影风一样从大院儿里刮了出去。他定睛一看，又拧着杯盖坐了回去：“这一个个的。”

林嘉一不知道姜淮在不在家，但他知道，今天姜淮要是不能完好无损在他眼前晃上一晃，他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姜淮没回微信，林嘉一就直接冲到了小区楼下。保安打了个电话，出来说：“没人接，估计不在家。”

不在家！一语成谶了？

呸呸呸！什么乌鸦嘴。

林嘉一走到路边打电话，还没拨出去，一个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

“你怎么在这？”

林嘉一立刻转身。

看见刚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的姜淮，很没道理地愣住了。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黑T下面配了一条深蓝色宽松牛仔裤，衬得肤白貌美腿长腰细，衣摆那么大，除了手臂哪里也都没有露，但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性感。

“你去哪了？”林嘉一怔了半晌，强迫自己将眼睛摆正，不要到处乱瞄。

姜淮的头发短了一点，似乎修剪过，脖子白皙修长，流畅的线条一直延伸到衣领，若隐若现的锁骨让人总忍不住遐想布料下的春光。

“去看了师母。”

就是声音太冷，语调淡得让林嘉一有些无所适从。

“你来做什么？”

林嘉一不知道怎么回答，难不成说他瞎想一通，结果把自己想急了，实在担心他晚节不保，所以连班都不上了大老远跑过来救驾？

那也太丢人了。

“路过。”林嘉一心口不一。

姜淮点点头，毫不怀疑这句话的合理性。

“那我进去了。”他有些艰难地提着塑料袋，手臂隐隐爆出青筋。

“我帮你吧。”林嘉一急忙道。

“不用。”

他也太冷漠了。

林嘉一头一次经受这种对待，有点不是滋味。

看着姜淮转身，手里的塑料袋轻轻晃荡，189的个子，提得很是吃力。

林嘉一抿了抿唇，追上去：“还是我来吧。”

姜淮欲言又止，眼神里有淡淡的不解和埋怨。

“8栋是吧。”林嘉一假装看不懂，提了东西大步往里走，唯恐姜淮上来跟他抢一样。

在电梯里，林嘉一没话找话，先问他这些天忙什么，然后关心了一下宋先生爱人的身体健康问题，接着才步入正题，委婉询问，最近有没有被什么讨厌的人骚扰。

姜淮本来低着头，闻言瞥过来，目光轻轻一扫，仿佛再说：没人比你更奇怪。

林嘉一顿觉尴尬，继而又想，偷偷摸摸搞暗恋的又不是他，他有什么好尴尬的。

叮——

电梯门打开。

姜淮伸出手：“谢谢你帮我。”

这就……送客了？

林嘉一难以置信。

“我不能进去吗？”林嘉一难得这么厚脸皮。

姜淮眉眼低垂：“没必要了。”

怎么就没必要了，他还没吃饭呢！

“还有事？”

林嘉一：“……没。”

从电梯出来的时候，林嘉一还有点懵懵的。

姜淮这是彻底不搭理他了？

走下台阶，抬头。

空无一人的阳台透出隐隐约约的灯火。林嘉一有些怅然地站了片刻，心说这难道不是他一开始就想要的结果吗，怎么突然矫情起来了。

他摇摇头，暗暗道了声有病。

走出几步，再次停下。胸口堵了块石头似的，怪不是滋味。

来是来了，见也见到了。姜淮没见过陆北，也没被混混骚扰，他去了看了师母，一个人待着很自得。

这是好事。

可林嘉一还是失眠了。

他已经连续一周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脑子里全是浆糊，一摇还能晃荡。

清晨，门开了条缝，声音轻的可以忽略不计。

大概是常路回来了。

林嘉一意识模糊，睡得很不安稳，过了一会儿，门又轻轻关上，大概是又走了。

他一天到晚忙得要命，女朋友一个接着一个，渣得淋漓尽致，浪得明明白白。

还是姜淮好，恋爱脑也有恋爱脑的好处。

不是！

林嘉一骤然睁眼。

他怎么又想到姜淮了，恋不恋爱脑跟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人家现在都不搭理他了，好什么好，一点也不长情。

刚好周末，林嘉一一觉睡到中午，起来泡了个面，开始搜罗戏曲演出相关的资料。

一码归一码，不管怎么样，正事还是得干。

这些天他对戏曲也有了简单的了解，老曹那是有交代了，但戏院还是不见起色。

刘悦看他对着电脑薅了几次头发，忍不住劝他。

戏院不景气也不是他们一家不景气，这么长时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么几天。

话是这么个话，道理也是这个道理，可他们得吃饭得生活，虽然没见过几个，但林嘉一看过档案，人真还不少。

这么一大帮人，即便只拿基础薪资，每个月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姜淮再有钱，这么只出不进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林嘉一虽然不了解戏曲，但他知道怎么营销自己。营销嘛，万变不离其宗，花样再多，最终的目的却只有一个。

非洲都能卖伞了，这么牛逼的演出还怕卖不出票？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昆曲，世界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话说回来，他还没见过姜淮演出，不知道他扮上是什么样子。

他趁休假想去趟上次没去成的古镇，文化节虽然已经结束了，但人文也是值得看一看的。

措了一晚上词，还是给姜淮发了条微信，问他要不要一起。

【姜淮：不了，祝你玩的高兴。】

林嘉一叹气。

算了，也没指望他能答应。

睡前刷了会儿朋友圈，看见姜淮几分钟前发了个定位，好像是什么展览。陆北在下面回复，说他也一直想去这个展，问姜淮要不要一起。

林嘉一嘴巴一抿，心说你小子算盘打得，我在宿舍都听见响了。

不过以姜淮的性格，应该不会搭理。正要刷过去，下面突然弹出一条新回复。

【姜淮：可以。】

他他他，竟然答应了？

陆北没继续回复，大概是私聊去了。

林嘉一坐了半晌，至今还觉得不可思议。

姜淮答应了？他竟然答应了？

陆北的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他难道看不出来？还是说，姜淮真的打定主意，要彻底放弃他了？

那也不能是陆北啊！

他……

林嘉一一怔，为什么不能是陆北？

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最大的污点就是认识蔡羽，可他还认识常路呢。

那可是全校女生公认的海王。

说破大天，这也是人俩人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嘉一有些颓唐地扔下手机，睁着眼睛躺到半夜，越想越睡不着。

万一陆北只是隐藏的好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既然被讲出来，肯定是有些道理的。

他仿佛已经预见，姜淮被伤透心，蹲在路边可怜巴巴流眼泪的模样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林嘉一蒙着被子，心烦意乱。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摸索索拿到手机。

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那边真的接了。

“喂？”

林嘉一一僵，话都不会说了。

“林嘉一？”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林嘉一险些咬到舌头。

“你不是也没睡。”

林嘉一哽了哽。

“打电话有事吗？”姜淮的声音哑哑的。

“也没什么事，就……”

那边安静等了一会儿。

林嘉一一咬牙，道：“我看见你发的朋友圈了，你不是真要跟陆北一起去看展吧？”

静了片刻：“有问题吗？”

“他目的不纯你难道看不出来？”

再次安静，呼吸声通过手机在寂静无声的夜里相互缠绕，过了好半晌，姜淮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林嘉一，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