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住户拥挤，各色各样的人，绘成各色各样的声音，传入耳膜里，但很快成宇辰拍门的声音，就把其他声音都给掩盖了下去。

沈安还是不太相信这是真的，成宇辰怎么会喜欢他呢，他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一定是王磊在恶意揣测，成宇辰才不是那种会把他骗上床的人。

在成宇辰拍了一分钟的门后，房门总算是打开了。

沈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眼神闪躲地到处乱瞟，但最终还是会忍不住去看成宇辰的眼睛。

成宇辰的眼神十分深邃，有种超越了同龄人的沉着，像是一块黑曜石一样，光从眼神里，沈安只看出一丝心慌，还有一丝柔情，他完全想象不出来像成宇辰这样优秀的人，居然会喜欢上自己，一定是假的。

沈安勉强挤出微笑，他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情绪不稳定了，语气相对平静：“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成宇辰不打算再装下去了，双手突然扣住沈安的肩膀，一副审问又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问：“王磊告诉都你了吗？”

沈安把脸撇向一边，他此刻完全不敢跟成宇辰对视，他想往后退，可是肩膀被扣得很死，他在成宇辰面前几乎没有反抗的能力，他的声音逐渐又变得不太平稳了：“哥……他说的是真的吗？你喜欢我？”

沈安本来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想继续跟以前一样，可是成宇辰直接破罐子破摔了，那他还能怎么办。

“真的。”成宇辰从来不撒谎，他的眼神比刚才要炽热得多，像是某种情绪迸发出来了，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

沈安感觉成宇辰的眼神就像是实质的岩浆，落在他脸上都有灼烧感，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情绪。

从成宇辰嘴里亲口说出答案，可要比从王磊嘴里说出来的更震撼。

沈安瞳孔骤然放大，声音微许颤栗：“成宇辰，你疯了吗？”

成宇辰紧抿薄唇，没说任何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他。

沈安其实一点都不排斥成宇辰的这份感情，甚至他内心深处得到准确答案的时候，还狠狠地悸动了一下，说明他也喜欢着成宇辰。

可是……他害怕呀，他怕自己哪天突然在医院里醒过来，他仍然还是那个在底层挣扎，被时光洪流无情抛弃的蝼蚁，而成宇辰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

如果真的醒了，他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更让他难过的是，到时成宇辰会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

沈安一直觉得自己可能并不是重生，只是单纯意识回到了小时候，虽然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跟真实的没有任何差别，但他知道他的意识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沈安抬起手放在成宇辰的脸颊上，用哀求的语气说：“别喜欢我好不好。”

成宇辰是个很冷漠的人，冷漠到不近人情，可能杀人犯都要比他有人性，他唯独就只对沈安不一样，他对沈安比对其他任何人都要温柔，所以让他不喜欢沈安，抱歉，做不到。

沈安的哀求让成宇辰皱起眉头：“你讨厌我吗？”

沈安猛摇头，他不讨厌，他怎么可能讨厌。

成宇辰喜欢他，他的灵魂都在兴奋地颤栗着，但他知道成宇辰喜欢他只是一个错误，这种错误是不会有结果的。

沈安瘪起嘴，雾气朦胧住他的眸子：“别喜欢我，求你了。”

继续保持好兄弟好朋友的关系就很好了。

千万不能发展成恋人，否则万劫不复。

沈安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拒绝成宇辰的喜欢的，他只能求着成宇辰别喜欢自己。

成宇辰贴近，亲吻着他薄而发红的眼皮：“为什么？”

沈安的声音哽咽：“我不想醒过来之后，仍然只能站在万人广场上，抬着头，看着旁边那栋高楼的外墙LED屏上播放着你的专访，接着我又转头淹没在人群里。”

成宇辰不懂沈安在说什么：“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不，你会。”因为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你根本不记得我是谁，我们是完全两个陌生的人呀，仅在童年时期有过短暂的交流。

沈安挣扎着从成宇辰的手里挣脱出来：“成宇辰，你不应该喜欢我，你再喜欢我，我就不理你了。”

沈安又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重重把门关上了。

他那话的意思就是只能做兄弟，仅此而已。

如果成宇辰非要得寸进尺的话，他们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成宇辰也绝对不会让步，他不会甘于只做兄弟。

胡翠婷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冷冷清清的，以往都能听到两小孩打闹的声音。

胡翠婷来敲沈安的房门：“小安。”

沈安开门走出来，见客厅里没有成宇辰的身影，他松了一口气，接着对他妈说：“我晚上不吃饭了，没什么胃口。”

胡翠婷看着自己儿子那发红的眼眶，柔声询问：“又跟宇辰吵架了吗？”

“没有，我还要画画。”沈安关上房门，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画来发泄内心的情绪，每一笔都重重地落在画纸上，直到不小心把画纸给捅破了，他才徒然安静。

之后漫长的两个月时间里，沈安都没跟成宇辰交流过，他上完文化课后，就会跑去画室里面，一遍遍画着老师要求的画，把明暗对比结构轮廓都画得很粗糙，将原本的少女画得满脸沧桑感，老师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膀：“进步很多。”

沈安冷笑一声，猛地摔掉了画笔，站起身来，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胖墩老师，将这两个月来压抑的情绪，忍无可忍地释放了出来：“你知道你这样教会误导多少人吗，丑就是有艺术感？审美是什么？不是和大众偏离就叫艺术，真正的艺术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也能看出其中含义，并有自己不一样的见解，而不是一群自以为是艺术家的人，用他们独特怪异的审美去批评大众不懂欣赏，还强行摁着大众改变审美去理解艺术。”

“真正的艺术不需要去一堆牵强附会的解释，最后告诉你，我不考了。”

沈安用脚踢开凳子，从老师身边越过。

这是他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一直都是温文的形象，在别人眼里他好像没脾气，老师瞪大眼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一个小时后，沈安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老师添油加醋地在校长面前告了一通状，最后校长的理解就是沈安因为压力太大，情绪失控辱骂了老师。

在一中，学习压力大的学生太多了，曾经甚至还有个学生因为压力太大，从楼上一跃而下。

辱骂老师很严重，被开除都有可能。

成宇辰听到沈安被叫去办公室了，担心着找了过去，二话没说直接敲了校长的门。

校长抬起头来，眼睛透过镜片看向门口站着的成宇辰，“成宇辰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成宇辰走进去，站在沈安身边：“沈安犯了什么错？”

“辱骂老师，毁坏教具。”

辱骂不可能存在，毁坏教具就更扯了，沈安只不过就是把画笔摔了，又踢了一下凳子而已。

成宇辰冷若冰霜的眼神看向一旁的老师：“别血口喷人，小心付出代价。”

美术老师被成宇辰看得不敢吭声，校长这时敲着桌子：“你还敢威胁老师。”

“事情肯定不是这样，沈安不会骂人。”成宇辰坚定不移地站在沈安这边。

沈安始终都低着头，他不想学了，他想退学，他不需要任何人来教他。

就在成宇辰和校长来回拉扯的时候，沈安突然开口承认：“我的确骂了。”

成宇辰皱眉，拉起沈安的手，低声道：“乖宝，别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

沈安把手抽了出来，冷冷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做过，成宇辰，你根本不了解我。”

都已经承认了，校长就直接罚了，并没有让沈安退学，只是让他休学一个星期。

沈安当天就背着书包回家了，班里的同学都不相信他会辱骂老师，因为他平常待人温和，连口角都没跟人放生过，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秋日，校园里的树叶枯黄，随风飘落，几个学生在清扫落叶，这是条僻静的道路，一般没多少人来。

黄田冠走在小路上冲那几个喊老师好的学生点头，接着继续往前走，就在他准备拐弯的时候，肩膀上突然搭过来一只手。

黄田冠回过头，吓得一哆嗦，身后赫然是成宇辰那张可怕得像是地狱修罗的脸：“你，你要干什么？”

成宇辰居高临下，睨着他：“沈安真的骂了你吗？”

“他说的那些话，跟骂了没区别，他诋毁艺术。”黄田冠本人也没见得多懂艺术，他懂的只不过是阅卷老师审美线而已，他也没多尊重艺术，他就只是想拿到绩效。

“你想不想看真正的艺术，用鲜血作画够艺术吗？”成宇辰半威胁半恐吓地看着他：“你最好去跟校长澄清，否则我会让你在学校里很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