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S俱乐部门口，岁有南山战队的队员们背着外设包，满脸困倦地坐上去比赛场馆的大巴。William先上车，给郑羽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招呼他过去。

郑羽道了声谢，本想调整座椅舒舒服服地靠一会，却发现这大巴座椅的间距有些狭窄，他的一双腿伸展不开，莫名就烦躁了起来。

这个大巴的终点站是鱼鱼杯城市赛的比赛场馆，他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准备，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那里见到裴洛川。

裴洛川。

想到这个名字，他更烦躁了。

“有小镜子吗？”郑羽问身旁的William。

William眼睛都睁不开，一只手在抱着的包里摸索，然后摸出了个小圆镜子给他。

是那种某宝买东西总爱送的镜子。

郑羽才拿到手，就觉得自己那么矫情，好像要见什么大人物似的。半秒后，他把镜子塞了回去。

William有些奇怪，睁了一只眼：“羽哥怎么了？”

郑羽不言语，手里把玩着一个圆形的类似硬币的东西。

William看到，迟疑地问：“你紧张的时候就喜欢玩这个……你是不是紧张了？”

后面的队友好奇地探头：“谁紧张？谁？”

“谁紧张YU都不会紧张的好吧！你忘了去年世界赛前一晚他还怂恿我们吃火锅来着？”

“就是就是，还好柳哥拦住了，不然第二天上场都是火锅味。”

“不过YU你今天是起挺早的，怎么回事？”

郑羽左右看了眼围观的队友，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William察觉到，问：“今天比赛很特殊？”

郑羽说：“……也不是。”

众人都在等他开口，毕竟他的模样真的不像“没事”。彼此相处三年，打比赛、吃住都在一起，平时也会关心些情绪问题，怕影响比赛。

郑羽磨磨蹭蹭地从口中蹦出：“你们知道EX最近招了人吗？”

“招——”William警觉，“谁啊哈哈哈，不知道啊！”

“EX的事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管他招谁呢，EX都输给我们几次了，这次照样削他没毛病！”

“就是，招个天王老子我们也不会输的！”

忽然间，大家都打起了马虎眼，话里有话，偏偏谁也不敢提。

郑羽说：“是裴——”

“呸呸呸！”William猛地打断道，“输啥输，你们乌鸦嘴，今天只准赢！嘤嘤嘤！”

“就你机灵！”

“呕呕呕卖萌可耻。”

“我是说！”郑羽沉声打破嬉闹，虽然他的声音不大，但他一开口，大家都安静下来。显然转移话题失败。

“我是说裴洛川。”郑羽冷声。

队友惊恐地轻声问：“谁提裴洛川了？！”

William答：“是羽哥提的。”

“和我们没关系吧？”

“应该没有吧。”

“裴洛川而已嘛，有啥好怕的！”队友摆摆手，转而又问：“他会代表EX出战吗？”

郑羽摇摇头：“不知道。”

William接话道：“不知道的事就当没有！淡定淡定！”

队友说：“来了也没关系，YU对他的打法应该很熟，一会听YU指挥就好。都没意见吧？”

“如果真是裴洛川上场，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

说话间，到了比赛场馆。他们刷卡签到进场，直奔后台专属休息室——这是大战队才有的待遇。

郑羽观察过，EX的休息室不在附近，在走廊尽头拐个弯。

这好像避免了在后台公共区域见面的可能，但是他心里的烦躁根本减少不了一点，反而越堆越多，转而就快升级成怒火。

“别皱眉，你眼圈有点重，我得给你上妆。”化妆师小姐姐柔声说，“最近没睡好？”

郑羽赶紧放松脸庞，镜子中，他发现自己的脸色有些惨白。他回答：“是有点失眠吧。”

耳旁化妆师在给他安利褪黑素，但他心里在吐槽，有点出息好不好？睡不着净想着今天可能重逢，不就是重逢吗，谁在意谁狗！

那天散排偶遇，他知道是自己吗？

郑羽忽然分心想。

他为什么又要想！这脑子可以不要了吗？

郑羽抖了抖腿，拿起手机开始翻微博，翻着翻着，他发现网上对裴洛川去EX的消息还不灵通，都没什么人讨论。

等等，怎么又是裴洛川？

他赶紧像烫手山芋一般把手机丢到桌上。

这时，William从屋外悄摸摸回来，跑到他身旁说：“羽哥，我去看过了，裴洛川没来。”

郑羽猛地睁大双眼：“没来？你确定？”

William若有其事，保证道：“我去EX休息室看过，真真的，那儿只有EX四狗，没有裴洛川。”

郑羽心情复杂，半晌没说话。

比赛舞台灯光璀璨，是一个红色的火池造型。鱼鱼杯是鱼鱼平台举办的，是国内直播行业很火的平台，MOS俱乐部的直播约全签的鱼鱼。

现场已经坐满了观众，其中不乏各个战队的粉丝。放眼望去，有一半都是郑羽的灯牌。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戴着鸭舌帽，双手插兜走到观众席第一排，那里一般是预留给队员的友情票——就是给家人给朋友的，只有长期合作的大俱乐部才会有，比如MOS，比如EX。

他找了个偏向舞台左方的位置坐了下来，这里正对着的是MOS俱乐部的比赛席。玻璃窗内，岁有南山战队的四个队员已经坐了下来。

舞台灯光聚焦在选手的身上，郑羽顶着一头枫叶红色，白皙的皮肤在光下夺目着，让人挪不开眼。说不清是他的发色还是他的脸更让人赏心悦目一些。

瘦了啊。

MOS的伙食不好么？

男生紧紧盯着玻璃间内的人，看着他戴上耳机，和队友确认比赛前的细节，再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这些倒是和从前一样。

郑羽调整好外设，屏幕上是比赛准备区。耳机戴着，场馆内的喧嚣都听不到了。他坐在最靠左侧的位置，余光里能看到远处的观众席有他的灯牌，但是黑压压的人脸是一点也不清楚。

他又往EX比赛席看去，对方教练正在和队员确认战术。的确没有那个姓裴的。他好像白担心了一场，松了口气的期间，莫名失落起来。

“羽哥，打起精神来。”耳机里传来William的声音，“这个附魔给你，我去南边再找找资源。马上缩圈了。”

郑羽嗯了一声。这场比赛对面没有裴洛川，所以还是听William指挥，四个人有条不紊地往决赛圈赶去。

面对EX这种强力对手，无论比赛大小，他们都全力以赴。

决赛圈内，郑羽再次打出漂亮的控制连招，配合队友拿下人头，以略微的优势赢下这局比赛，全场沸腾的欢呼。尤其是坐在戴鸭舌帽男生后面，有一群粉丝尖叫着：“YU！！妈妈爱你！！！”

男生捂着耳朵，没几秒又轻笑起来。

他看到郑羽摘下耳机站起身，被那声烧水壶吸引目光，朝自己这里看过来。

糟糕！

男生赶紧压低了帽檐，弯下腰，假装捡东西。

郑羽神色淡漠地扫过观众席，根本看不清啊。教练区好像也没有眼熟的身影，应该是真的没有来吧。

虚惊一场。

男生看着场上队伍退场休息，随后进入娱乐表演赛时间。他赶紧起身往教练区走，和EX的教练打了声招呼。

“这就走啦，下半场还没开始呢。”教练挽留道。

“太闹腾了，我还是撤吧。”裴洛川揉了揉耳朵，“你们加油！加油别输得太难看。”

教练佯装生气，哈哈地说：“你小子，滚滚滚。”

裴洛川本来也是教练带进来的，便跟着教练一同往后台走。休息区很大，有些小战队挤在一间屋进进出出，也就懒得关门，弄的哪哪都很吵。

裴洛川告别EX的队员，本想直接走后门出去，但人有三急，他拐了个弯先去上厕所。

真是奇怪，休息区人挺多的，但上厕所的没几个。到了门口反倒安静下来，里面隐约有流水声。

他推开门，有个人背对着他弯着腰洗手。

那人枫红色的头发像火焰一样耀眼，镜子里，裴洛川顿住了脚步，大惊失色，满脸纠结，想转身退出去。

但是，镜子里，郑羽抬起头。

谁也没想到重逢的场景会是这样尴尬。

四目相对，郑羽没有转身。水龙头大开着，流水哗啦啦地从他指缝中流走，卷入下水道里。水声很嘈杂。

裴洛川打算装傻，压了压帽檐，狠下心往后退了一步。

“喂！”郑羽急忙转身，喊住他。

没喊名字，怕喊名字自己会喊不出口，也不敢喊别的话，怕自己没勇气。最后只能别扭地喊出一句陌生人式的招呼。

裴洛川扯了个笑脸：“好久不见！”

自以为是地化解尴尬，没想到气氛更加焦灼。

郑羽背手关掉水龙头，瞬间沉默震耳欲聋。

他偏开头，不与对方对视，犹豫着说：“你……”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刚在哪里？

你怎么会来？

统统没有问，他下意识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你签EX了？”

裴洛川答：“没有。”

裴洛川也偏开了头，四处游移，不知道该往哪看。

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最有默契的时候，连想的东西都是一样。

看郑羽好像要抬脚走人，裴洛川忽然问：“你希望我回来吗？”

郑羽懵了。

紧接着，裴洛川又丧气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傻逼问题。我就是个大傻逼。我走了，你就当没见过我，别这么为难。”

裴洛川终于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郑羽。

他沉声说：“别这么为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