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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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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总,”秘书视线有些飘游,“您上次要查的那个手机号地址……”

祁越在宽大的高山云杉木办公桌后,闻言显然并不在意,视线停留在手中的报告书上,直到秘书说:“是在灵济岛上,您的海边别墅里。”

“方凌?”在那栋房子里的还能有谁,祁越转过视线,一道锐利的目光,确认道。

秘书缓缓点头。

方凌在打听慈善基金会的资金走向,祁越合上报告书,转瞬间,排除众多猜想,脑中只留下唯一一个可能。秘书显然也想到了,忙道:“人都是我们这边筛选的,绝对没有问题,他的背景非常清白。”

是了,事实上,将“商业间谍”四个字跟方凌那张痴憨单纯的脸联系在一起,让祁越有些想笑。

那方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住大别墅和住小旅馆,穿几十万的高定西装和几十块的花衬衫,脸上的表情,眼底的神韵,都没什么波动。

他见过成千上万的,富人,穷人,银行家,小职员,孤儿,僧人……方凌的眼里没有金钱,他也许需要钱,但并不爱钱。

秘书也皱眉思索。

而方凌的目的,像他们这种用脑子想问题的人,根本无从得知——他要金主和白月光和解,踢掉自己——只有用脚趾头思考的人才能窥探一二。

半晌,秘书眼里波动着诡谲的光,推推镜框,祁越瞥他,示意他说。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一切疑点迎刃而解,秘书自信道:“祁总,基金会的资金事关夏先生……”替身打听白月光,排除金钱原因,还能有什么?

无非是妒忌、暗中较量,这些情感因素了。的确,公司基金会那边没有出过纰漏,一切按轨在走,只剩这一个原因了,合情合理。

祁越听罢,许久才露出一个笑,好像抓着了一只表面龇牙咧嘴,但背地里爱捣乱、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的猫咪。

*

方凌这边,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小夏因宗教原因,厌恶Satan计划,因而与祁越发生争执,这整件事里头的逻辑,他基本想清楚了,甚至已经初步规划好让这二人和解的契机,怎么让祁越弥补,怎样解开小夏的心结,怎样最终重归于好。

但坏消息是——他暴露了。

祁氏内部,特别是基金会,人人心知肚明项目不可能与宗教慈善接洽,而他在与葛蓝的通话中,随口一说,新项目是用来翻修古寺,葛蓝怕是已经察觉,并向上级汇报了这件事,他们查到自己非常容易。

他胆敢冒充祁越,祁越不可能再对他坐视不理。

猜不到自己的目的是一方面,但对自己的态度又是另一方面,何况,上次在酒店闹了个大大的不愉快,现在他还没见着金主的人呢。

他那让重归于好的策略,虽说还没决定执行,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要用到祁越这号人物。方凌开始咬手指头。

于是,在金主归来这天,又轮到他热脸贴冷屁股了。

祁越从市里回来,管家看到他时,有些许的错愕,看来是临时决定,时间提早了。他接过祁越手中的公文包,替他将大衣外套挂好。

彼时是下班的时间点,方凌正在二楼洗澡,趿拉着拖鞋,蹬蹬蹬蹬,没什么规矩地边擦头发,边往下跑:“爷爷,我要饿死了!熟了没有?”

一股脑下到一楼,正往厨房跑呢,一昂头,看到金主风尘仆仆,一道高大直挺的身影,像棵沉毅的古树,站在玄关,视线往这边定。

方凌顿时手足无措,想着先笑一下,结果笑脸还没堆起来,金主的视线就错开了,好像他是什么空气、尘埃。

不尴不尬的,方凌挠了下脸。

搁以前,早没皮没脸地贴上去了,可这回,反而不是那种样子,是想讨好,可又真正隔着点距离。他乖乖去把头发吹干了,然后才拉开祁越身旁的凳子,坐进去。

祁越被他一眼一眼偷瞄过来的眼神逗笑了,只是面上平稳似水,一言不发。方凌给他夹菜,他默默地吃,并不看他。

方凌有些着急了,悄悄又靠过去,差一点贴到祁越的手臂,似乎亲密,却又留着余地。祁越知道,他上次的怪脾气还没有闹完,因此服软也不彻底,手臂一动,不着声色地移开了。

方凌一愣,眉梢都耷拉下来,老实安静了片刻,才又重振旗鼓,“咳咳”两声。

“Satan计划,忙完了吗?”

他直接出击,掌握话语权,让祁越无话可说。果然,祁越终于肯抬眼看他了。

方凌抿一下嘴唇,带着点笑模样,自己解释:“就是听单位里的人说的,重启了,不是吗?”

祁越眼见着他眼底浮起那种狡黠的笑意,俨然好主意上头,又是那副鬼灵精的模样了,便点一下下巴。

“咳,”方凌轻扬嘴角,开始掌控局势,“就是……我一个远房姑婶舅婆,她从小受你们集团那个慈善基金会资助,现在混得不错,想捐点钱来着,就托我打听打听。”

他不动声色地,解释自己为什么刺探慈善基金会资金走向。

“所以想问问你,”方凌朝祁越眨眼睛,“你们哪方面的项目资金短缺,她也好有针对性地回馈回馈社会。”

祁越听他鬼编,上次在简历上还写的是自己受基金会资助,现在又变成不知哪个姑妈了。

“哦,”祁越微微挑高一侧眉,“你不是孤儿吗?”

方凌心中大骇,他说的谎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能一字一句全记得清。

“哦哦,对呀,”方凌在心中琢磨,我哪儿来个姑妈呢?出口便成章:“唉,后来被收养之后的嘛。”说罢,投给祁越一个可怜回避的悲戚眼神。

祁越看着他那张谎话连篇的嘴,亮着精明光的眼睛,有心再钓钓他,可方凌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淡粉色的嘴角有些紧张地抿在一起,小心翼翼的,也就在心里叹口气,轻易放过了他:

“吃饭。”

信了?

方凌扇动长睫毛,有些不敢相信地注视着祁越,他靠得很近,一双浅色的眼仁里盛着头顶的白色光圈,像湖心中倒映的两道月牙儿,清澈无比。

“让她给我打电话。”祁越侧目看了看他,“我跟她说。”

这是真信了,方凌确定,重新拿起勺子。危机解除,比他想象的简单多了,但……是不是太容易了点?

他暗地里瞥祁越,这金主好像有点太单纯了?

方凌也不纠结,吃过晚饭,本来想上赶着“舔”两口金主,可心里还有点别扭,也就多看了两眼,见祁越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独自上楼去了。

厨房里,管家在收拾碗碟,朝楼上望去,“老爷,还晾着?”祁越提着公文包,笑了笑:“晾着。”

二楼书房,他正处理公司的文件,忽然扫到一张米色稿纸,远远地一半搭在红木桌角,要坠不坠的,像是被遗忘在了那里。

展臂拿了过来,上面的字迹很普通,铅笔写的,一笔一画,像是板板正正地按上去,没一点水花,平平无奇,只有短短的两三行:

“但我觉得,微不足道的爱未必就不伟大,一滴水珠也能撼动大海,使日月倾倒,可能就是那一点点的爱,不知道在哪个瞬间,就能让他为了这个人抛弃一切了呢?”

应该是迟叶邻来那几天,方凌写的观影感想,像是最后一页,撕下来的时候漏了这一张。

祁越看着纸上那两行显得过于赤诚、天真的句子,眼里闪现些许的笑意,对折一下,放进了抽屉里。

方凌的最终对策已经想好,可不知怎么,反反复复,几日都没有下定决心真正去做,脑袋里一直有两个小人在撕扯他,一个说要保持平衡,一个却主张将天平掀了!心中烦得简直想扇自己巴掌。

每天一回家,祁越也对他爱答不理的,有时,一眼也不瞧他,有时,虽听他说话但并不用心,敷衍极了,他偷偷问管家,市里郊区别墅的山茶花有没有拔掉,管家竟然摇头,对他说不知道,他简直怀疑这其中有个阴谋,不然怎么会弄得他心中七上八下的!

“其实,”管家向他解释,“山茶花种在池塘旁边,是不符合家族规矩的。”

“啊?”方凌不懂,管家道:“小孩子出生后,家里人会在院中栽种相应信息素味道的植物花卉,以祈祷孩子健康成长。祁家几代人的传统,池塘周边,从来只栽种本家的信息素花型。”

“那怎么……”方凌错愕,管家回答:“是先生要求的。”当时祁越吩咐他,他稍加劝阻,祁越一摆手,说只是小事,让他去做。

这话一说出口,方凌心中只有更乱,别说规划什么计策了,简直连想想都提不起劲。

他其实想要跟祁越大吵大闹,想对他乱发脾气,可他并不想真正让祁越烦心,只想他凝视着自己讲话,不要皱眉,不要分心,更不要敷衍。

方凌终于受不了自己,休息日时,一人坐轮渡跑回了千津市,花良路,给总局的同事打电话。

同事看他来电,也挺惊喜:“呦呵呵,不像你呀,这什么日子了?时间都过去一半了,搁以前,你早出来了。怎么着,这本遇到事儿啦?”

方凌没说话。

同事这时正经了几分,道:“真遇上事儿了?每本书都有一次场外求助的机会,你之前从没用过,还记得吧。”

方凌绕着电话线:“记得。没事……进度95%了,就差临门一脚。”

同事惊喜:“好小子,还得是你!都想好对策了?”方凌有些支吾,有点烦躁:“……想好了,不是难事。”

同事听出他的态度:“……这是,在犹豫?”这可真是稀奇了,方凌平时机关枪一样的嘴,现在跟哑火了一样,同事于是让他放宽心:“犹豫就犹豫吧,多大点事,时间才过一半,最后出来不就行了,你就是老爱逼自己。”

“再说,主任给你下达命令了,不准你提前出来。”

方凌翻了个白眼,嘟嘟哝哝:“就他事多。”“还不是为你好,你穿得快,穿的本数就多,出来还不做心里评估,小心你精神错乱哦!”

方凌一碾牙:“傻子才分不清书里和现实!”刚说完,遭报应似的,一不小心狠狠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眼前都朦胧了。

他知道,自己这回就是那个傻子。

感觉挺没劲的,跺了下脚,打什么电话,该打的是自己的脸。挂了电话,方凌在电话亭里待了一会儿,思考自己出去了,是不是的确需要做一次什么心里评估?

他打这个电话似乎就是为了给自己定心,从电话亭出来时,方凌心想,自己还是局里那个保持记录的连续五年最佳员工,以后自然是能好好分清书里和现实的。

是这样的,没错,眼下最后一步已经规划好了,只需去做就可以了。

他到千津市港口,乘坐最后一班渡轮返回灵济岛。登船时天色晦暗,方凌扶着楼梯扶手往上攀,差点摔了一跤。伴随着汽笛声嗡鸣,渡轮驶离港口,方凌刚踏上甲板,脚步站稳,海风呼啸而过,将他手中的遮阳帽吹掉,他下意识转身去抓,却发现这风强劲得不像话,帽子只在那一瞬间,就被卷到视野尽头了。

进入舱室,管家爷爷打来了电话,方凌将行程报给他,管家难得焦虑,说今天晚上有强风暴雨,方凌朝舱外眺望,银丝似的雨点,只是牛毛细雨罢了:“半小时就到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挂了电话,方凌闭目养神,再睁开眼时,先是听见“咚”一声闷响的余音,继而是脑门侧边上的刺痛感,他迷迷瞪瞪睁开眼,见舱室里乱成一锅粥,吵吵嚷嚷,伸手一抹。

是血。

这才发现脑袋撞到了肩侧的钢板,上面的破裂支起的薄钢条,划破了他的皮肤。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忽明忽暗,方凌扶着椅背站起来,还没站直,船体猛地一个倾斜,甩得他一个踉跄,直接跌进了座椅里,舱内乘客的包、杯子、碟子等零散物件哗啦啦落了一地。

手往下一摸,那渗进来的水已经快积到他半条小臂的高度了。

方凌扶着脑袋,半趴着摸到过道,此时舱内的灯已经彻底暗下去,外头甲板上一阵沸乱,脚步杂沓,他抓着了一片衣角,问那人发生什么事了。

“开着开着突然起大浪,不知道撞哪儿了,前边都空了,发动机故障,船走不动了!”

刚说完,又是一阵震荡,整艘船像是一片漂泊于巨浪中的叶子,方凌抓死了椅背才没被再次甩出去。慌乱中,他朝外觑,只见茫茫的海面起了冷雾,森森的一片寂静的夜。

只有远处一星点的亮光,是他上次去灵济岛上时看到的那座灯塔。

广播的声音断续,接着就陷入刺刺拉拉的信号中断声。方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舱室被外面甲板上灌进来的水堵得严实的门,他不知道这种状况下,船长在哪里,其他人在哪里,搜救队有没有收到消息,或是安排了什么急救措施。

太乱了,一上甲板,全部的声音,不论是人的呼喊还是风的唿哨,全部被滔天巨浪相互击打的声势所吞没。黑黢黢的天幕好像破了个口子,大雨瀑布似的直往下倾泄,只开门的一刹那间,方凌全身就浇得透彻。

他夜间视力不好,如果不是脚下的确踩着木板,他会觉得自己其实是浑身飘在海里的。

方凌死死抓住舱室的门,那是他唯一的支点,一旦脱手,就会毫无选择地被狂风卷到不知哪里去。

要跳船吗?现在。方凌想,照这个雨势,浪涛只会愈来愈猛烈,船体迟早倾覆。

方凌将小腿卡进门缝,用身体硬生生再次挤开舱室的门,进去,摸黑依次在座椅底下摸索,应该有不少人跳船了,座椅底下空无一物,钢材冰冷冷浸在海水里,彻骨的凉。

他涉着水,压下脑袋一阵阵的痛疼眩晕,冷静地挨个翻找,最后在中间靠窗位置的座椅底下找到了一件救生衣。

好像是多余准备的儿童救生衣,方凌呼哧带喘地套在了自己身上,又往舱外艰难地挪移。

作者有话要说:老婆都被水冲走了,还搁那儿晾着……感谢在2023-07-21 22:32:08~2023-07-22 21:4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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