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消息来了。”李安端着盆水，领着一个人进了云寂的房间。

云寂听到李安叫唤，没回头，依然呆呆看着窗外。听到“消息”二字，迅速转身站起，走了过来。

“掌门。”一个矮瘦青年躬身行礼。云寂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他，说道，“免了。速速说来。”

“谢掌门！我们一路跟着那位公子，他们最后进了太子府。太子府外围了好些官兵，我们不敢进前，一直守到夜深，也未见他们再出来。现在全城宵禁，为躲巡逻的人，我绕路回来，耽误了时间，请掌门恕罪。”矮瘦青年快速说完，又撞着胆子请示道，“小黑还留守在那里，现下是否要派人继续接替盯着？”之前孙掌柜的指示只说盯着那位蒙着眼睛的公子，并未说盯多久。

“李安，你和孙掌柜说，多派几个人轮流盯着。”云寂对李安说完，又交代道，“叫孙掌柜来，我有话问他。”

“是！”李安领命，苦着脸将水盆又端了出去。

李安走后，云寂走回桌边坐下，脑子飞速运转。

黄诚就是太子，不意外。皇后被刺死，定然是惹怒了皇帝。皇帝担心太子为母造反，加强戒备，也是情理之中。这皇家的事情，真是乱。想通过黄诚找到巫月，怕是不易。霖又被卷入其中。这个霖，好人歹人不分，现在又蹚进这浑水。真是笨得可以！

云寂越想越气，忍不住站起身，来回踱步。直到门外响起孙富贵的声音，云寂才站定。

孙富贵一进房就见云寂直直盯着自己，慌忙说道，“掌门，我已按您的吩咐，安排三派人轮流盯着了。”

“嗯！我另有两件事吩咐你。一是明日送封信到悦来客栈，就说云寂现住云门客栈，望拜见黄公子。二是我要见沈沉鱼贵妃，你想想办法。”

孙富贵久居京城，听到悦来客栈很是吃惊，这是大人物常常聚会往来之地。黄公子，难道是太子府里的那位？再听到沈贵妃，更是大大吃惊。云门不是不涉朝堂吗？掌门怎么会与京城这些个大人物有交情？现在京城正是多事之秋，平头百姓卷入其中，只怕不得善终。

“这……”孙富贵犹豫着，还是壮着胆子问道，“小的斗胆一问。掌门可知这黄公子是谁？莫不是今天我们派人盯梢那府上的贵人？”

“应是他。”云寂不动声色答道。

“那沈贵妃当年盛宠一时，又贵为二皇子之母。见她恐是不易。”孙富贵继续提着胆子说道。

“这是自然，所以要你想想办法。你不用多虑，我只是想找他们打听消息，寻一人。”

“多谢掌门不怪罪。见沈贵妃，我确有一法子。掌门还记得当年云门会魁首路仁吗？”孙富贵见云寂只是寻人，松了口气，献计道。

云寂：“郑长老的得意弟子，得了魁首却离开云门的路仁？”

孙富贵：“正是！他其实是右丞相府上公子，现任皇宫禁军统领。”

云寂：“他父亲是右丞相？当年他不是因父亲去世才回去的吗？”

孙富贵：“路统领的父亲的确是当今右丞相，还健在。估计当年那只是骗路统领回家的借口吧。”

云寂：“路统领与沈贵妃是何关系？”

孙富贵：“沈贵妃当年就是右丞相献给皇上的，她是右丞相的外甥女。这些年，右丞相一党一直支持二皇子黄谦。当今朝廷三分，一是左丞相胡大人一党，也就是皇后的母家。二是右丞相路大人一党，三是皇帝的亲信一党。京城兵力也是三分，京城内城虎卫营由左丞相把控，皇宫禁军是右丞相的人马，京城外城城防营和皇帝寝宫亲卫营才听命皇上。”

云寂想到瑾儿曾说，沈贵妃是他们姬家的人，怎么变成右丞相都外甥女，定然不简单。皇上是一国之主，又岂容他人三分权势？

云寂：“三分之局，又是为何？”

孙富贵：“此事说来话长。当今皇上黄赢的母亲是个宫女，本没有即位的资格。造化弄人，上任太子刚死，上任皇上就死在打仗的途中。余下两个儿子争斗不休，一个被另一个杀了，余下一个未及即位却暴毙而亡。胡氏和路氏这两大世家，明争暗斗，最后协商一致，选了这个没根基的黄赢即位。这些年，皇上一直在培植自己的势力，奈何这两个世家都是百年的根基，哪里那么容易撼动。借着这次皇后殡天，皇上面上说国丧期间加强戒备，将负责外城防务的城防营调入京城内城巡查，我看实则是加强对京城的控制力，以防有变。”

云寂：“孙掌柜果然消息灵通，心思敏锐。但那路仁如今是禁军统领，我要如何相见？”

孙富贵：“多年前，路统领曾托我送信给郑长老。但郑长老曾给路统领和我都回过一封信，对路统领为功名利禄，荒废修灵，很是失望，叮嘱不要将云门卷入朝堂，此后勿再来信。但路统领一直记挂着云门。这些年，对我们云门客栈多有关照，我也时常送些云门酿到他府上。明日，我差人送些云门酿，再取信说您想见他。想来路统领不会推迟。”

云寂：“如此就有劳孙掌柜了。你下去休息吧。”

孙富贵：“掌门，小的斗胆再问。您要寻的人，可是碧眼之人？”

云寂听了，不置可否冷声反问道，“有何不妥？”

孙富贵额头冒着汗，低头说道，“小的还有一事，要禀报掌门。当今皇上于十余年前曾册封一位国师，听说也是碧眼的。”

“怎么不早说？”云寂喝道。

“这位国师一直住在皇宫里，极为神秘。听闻皇上极其宠幸，专门为她盖了一座宫殿。若有人胆敢对她不敬，多看两眼，轻则鞭刑，重则杀头。我们无权无势，还是少……”孙贵福越说越小声，瞧瞧抬头看了眼云寂。

云寂此刻已陷入沉思，这一趟京城之行，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许多。难道当年那群带走巫月一族的蒙面人，是皇上指示的？所以黄诚才会三缄其口，只是默默在故居守候。难道海滩边，黄诚口中的心仪之人，就是巫月？！近在眼前，却无法靠近，竟然是这个意思。

孙富贵见云寂一直没有出声，只好硬着头皮候着。他本不想提起国师，以免引火上身。但不说，万一云寂知道了，又怕怪罪。思来想去，自己只是一个下人，只要把形势厉害一一说清，掌门怎么定夺，自己听命行事就好。

“我知道了。你的消息很有用。若还有其他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不得隐瞒！下去吧。”

云寂听出孙富贵话中的劝告之意，自己只是一介草民，的确不该惹上皇家。但事关林溪，就算是上天诸佛，幽冥鬼界，自己也是不会退却的。何况还有那个霖，他一个异族之人，稀里糊涂入了这片沼泽之地，自己不看着点，只怕……想到“霖会死”，云寂突然一身战栗，心脏一抽。心口那股气息霍然骚动起来，冰寒刺骨的感觉之外，隐隐又有一股暖暖的气息在心口盘踞。

气息陡然剧烈冲撞，云寂身体晃了晃，退坐在床上，开始闭目调息。

李安见孙富贵出去了，才又重新端了盆干净的热水进房。见云寂坐在床上闭目调息，吓一跳，急切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云寂意识有些恍惚，睁开眼睛，见是李安，又继续闭目调息。

“你的眼睛！”李安看到云寂的眼珠居然是红色的，惊骇得脱口而出，又怕打扰云寂调息，忙禁了声。

一刻钟后，云寂再缓缓睁开眼，已是一身冷汗。

“主子，您没事吧？可要请大夫？我带了好些固灵丹，我取了给您服下可好？”李安见云寂眼珠又是黑色，想是自己刚刚着急眼花，稍稍安了心，轻声问道。

见云寂点头，李安忙去取药。

另一边，太子府。

两个时辰前，霖和卫青一行，被城防守军押着到了太子府。

刚进了太子府，门一关，霖取下眼睛上的白纱，卫青忙松开搀扶着霖的手，退后一步，躬身行礼，惭愧说道，“是我无能，拖累林公子了。”

“与你无关。我要见黄公子，跟你们一起，更方便。”霖无所谓道。要找黄诚却不易，不如一直跟着卫青。

卫青以为霖是客气，心里依然愧疚。虽然现在依然摸不清状况，但能回太子府，总比被押到其他地方好。若是其他地方，自己一定会拼尽全力，力保林公子安全的。

这边正说着，已经有人快步走来，请霖去见黄诚。

霖和卫青跟着来人，进了一座气派大殿的正厅，黄诚正坐在正中。

黄诚见霖进来，起身走近，抱歉说道，“连累林公子了。我刚入京城就传了消息，让你们暂缓进城，却不想你们脚程如此快。消息没到，你们却先到了。”

卫青一旁更是惭愧跪下道，“请殿下责罚，是属下办事不力。”

“无妨。我想早些见到巫月。”霖直截了当说道。

“卫青，你辛苦了。你们都退下。”

待房里只剩下黄诚和霖二人，黄诚才开口道，“林公子不意外我的身份吗？”

“太子殿下，我刚刚已知。”霖面无表情回道。

“被困在太子府，林公子也安之若素？”黄诚见霖淡定自若，心中好奇又问。

“何时可见巫月？”

“林公子果然人中豪杰，处乱不惊。”黄诚对霖的好感又多几分。心道，果然是她的同族，身姿卓绝，气度不凡。当年自己就是着迷于她的这股出尘的气韵，至今不能自拔。

“巫月不在府上？”霖觉得黄诚客套话太多，直接问道。

“的确。一时半会，见不到她。”黄诚想到巫月，语气哀怨。

“何时可见？”霖觉得黄诚遮遮掩掩，语气不悦起来。

“这不好说。但我可试试让林公子先见到其他族人。”黄诚本来还犹豫是否要帮霖引见巫月。现下被困在这里，担心局势有变，能为巫月做点什么，总是好的。

其他族人？霖在脑海中搜刮半天，没有线索。反正没有损失，见一见或许有新的收获。

“何时可见？”霖直白问道。

霖说话直来直去，若是换做别人，黄诚早就怒了。但是，看着他，总能想到巫月。而一想到巫月，黄诚就没了脾气，语气总会不自觉软上三分。

“我刚得了消息，我母后三日后下葬。那日父皇定会派人来接我入宫，林公子可乘机出府寻去。”

“殿下母后去世，似乎不太伤心。”霖淡淡说道。在朝阳门时，卫青就已探知皇后殡天。但霖万没想到黄诚提及母亲去世，会如此冷静。

“林公子觉得我很无情吗？既然林公子是月姑娘同族，我也不拿你当外人。这些年，我与母后的关系并不亲近。虽子不言母过，但她令我痛死所爱，又多番刁难她，我实在是……”

“殿下所爱之人，莫非就是巫月？”霖语出惊人。

黄诚愣了下，苦笑道：“这么明显吗？”

“巫月现在在宫里？可有危险？”霖敏锐再问。

“话已至此，我也没必要隐瞒了。月姑娘现在是国师，一直住在宫里。她现在身体抱恙，我已派人打探，幸无大碍。”

“可有办法进宫见巫月？”霖担忧地说道。

“我又何尝不想即刻见她。可我的身份，见她只会招人口舌，对她不利。林公子想见她，倒是有个办法。你们族人现在都居于城东国师府，领头的叫云墨，是少族长。我刚刚说的，就是他，林公子可去寻他。每月十五，父皇准予月姑娘与族人相见。林公子可与云少族长商议，同行进宫。”

“三日后？太久了。我今夜离府寻去，请将详细位置告知。”霖等不及三日后，打算马上动身。而且与小鸡约了后天子时见，更不可能一直困在太子府。

“请林公子稍安勿躁。我知林公子身手了得，但外面布有弓箭手。况且当下时局微妙，还请容我另想它法。”

“好。我等到明日。”霖爽快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