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受了云艰全力一掌，也陷入了昏迷。

灵力一浪一浪在霖的身体里冲撞，灵海的剧烈翻涌也引起了识海的剧震。

霖的嘴唇无声念着两个字，喋喋不休，翻来覆去。脑海中似开了锅，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往外扑腾，从牙牙学语到朗朗少年，再到成年聚灵，那个人始终都在自己左右不曾走远，直到那一日彻底诀别。

泪水如泉，无声无息，排着队从眼眶坠落，好似要把这千年岁月积攒的存货一次倒个干净。

原来如此！

难怪父亲要封印自己的识海。若非如此，自己怎么可能独自走到现在。那一日自己躺在圣火殿中等待裂核沉睡，其实是抱着再也不想醒来的决心吧。

如此软弱的自己，阴差阳错一再重生，丢了记忆，却遇见了云寂。

云寂……

你那时无法在林溪和我之间作出选择，自困于识海不愿醒来，就是我此刻的心情吧？

在你们之间，我无从选择。哪怕明知千年之后他已不在，哪怕当年他那样，我也无法放下，心安理得选择你。此刻，只愿一颗心能裂成两半，方能两全。

这种感觉，太痛了。

霖感觉自己正沉入识海深处，心灰意冷只想永不醒来，心口却陡然生出强烈的暖流，蓬勃灵力在心口萦绕不散，似乎在守卫着珍贵的宝物。

云寂！这是云寂的护心术？霖没想到云寂竟然无师自通，不知何时已在自己心口设下了同样的术法。

云寂醒了吗？他想帮自己稳住心神，他感应到了什么？

若自己死了，又有护心术的牵连，云寂怎会善罢甘休？

“云霖，快醒醒！醒醒！”一声声急促的声音在霖头顶唤着，霖的身体被剧烈摇晃着，一股股灵力正被倒灌入霖的灵海中。

灵海再次剧烈膨胀，霖借势凝神聚拢涣散的意识，一瞬间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更显死气却眼神焦急的云艰，霖迅即抹把脸，拢了心神，急忙解释道。

“只我能接收传承，是因我天生灵核有异。再多灵力，一日便会散去大半，虽大却难留，而灵核完整者接收大量灵力传承恐爆核而亡。这才是当初非我不可的原因。”

霖说完露出苦涩一笑，自揭伤疤给人看并不舒服，但眼下需要云艰的帮助，无论自己如何痛苦，作何选择，绝不能牵连云寂！

云艰呆愣片刻，才缓过神，“我的墨儿也是灵核有缺。你们都是好孩子，在父母眼中都是宝。”

霖本能想辩解，却听到殿外传来巨大的声响。

“哔——哔——哔——”一声比一声急促，这是小鸡在警醒自己吗？

霖盯着云艰，“外面怎么了？”

云艰语气沉重，“传承石开启泄出大量灵气，引起了他们的骚动。煞气因怨恨而生，族人吸食煞气被异化，靠煞气为生，却一心渴慕灵气。可灵气吸食多了又会爆裂而亡。多么可悲的命运！”

“眼下如何是好？”霖想到之前云艰对异化族人的维护，不想再次激起两人矛盾，小心问道。

“刚刚我被怨念迷了心智，吸食你的灵力后，方神志清明。趁我还清醒，你尽快启动大沉寂阵法和净灵术。如此地步，怨天尤人只会越陷越深。让云雾岛恢复平静，让族人安息，我也算尽到了族长的职责，从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里解脱，安心与内子团聚了。”

听云艰如此说，霖急切劝解道，“还有云墨和云落，你不想和我一起回去见见他们吗？”

“回去......我不知你如何苏醒到了别处。但那是你的来处，这却是我的归处。云墨和云落就拜托你了。”

云艰说着，看了眼殿外滚滚煞气，果断道，“事不宜迟。我希望族人们在净灵术中安详而去，而不是因贪食灵气肢解而死。”

霖不再多言，和云艰一起开启了大沉寂阵法。

片刻，随着阵法启动，脚下一直躁动不安的圣火山缓缓陷入了沉睡。道道金光在圣火山顶闪耀光芒，照亮了整座云雾岛。

光芒减弱，天空开始露白，遮天蔽日的暗黑煞气变成袅袅青烟，四处飘散。躁动不安的咆哮嘶吼声越来越弱，充满灵力的徐徐清风在各处游走，风中似有人在叹息、呢喃、哭泣、歌唱……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探出头来，在白云，青山中投下明亮的剪影。叮叮咚咚的水流声，穿山越土流淌，一切似乎又恢复如初。

火凤凰刚刚在殿外险些被扒光鸟毛，此刻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点滴变化，欢喜得发出嘹亮的“哔哔”声，展开翅膀悠闲在山林殿宇间翱翔穿梭。多久不曾如此痛快过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又都回来了。

忽然，一股冲天煞气从圣火殿传来，火凤凰在半空中急转而下。

此时圣火殿中，正当一切进展顺利，霖体内灵力越来越弱时，一只骨瘦如柴的手穿胸而过，鲜血霎时模糊了霖的瞳孔。

“你！为什么……”霖难以置信看向云艰血淋淋的手。

“没了圣火山，灵力殆尽，你早晚困死于此。我不想你成为另一个我，不如和我们一起上路吧，也不孤单。”云艰一脸慈爱。

“煞气！”霖身体渐渐瘫软后仰，目光盯着云艰心口，手中阵法不停。

“果然是天选之人！现在才发现，迟了！煞气易消，心魔难除。你使命已达，没必要再活着。世间残存的云氏血脉，我儿便是正统。正统！”云艰说着说着声音变了调，无数灵光自体□□出，将身体切割成无数碎片。

霖不忍地紧紧闭上眼睛，双手瘫软垂地。

鲜血咕噜咕噜往外流，霖想用手捂住，却没有力气。

云寂！我很想你。我很早就喜欢上你。我很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云炎！我很想你。我自小就很喜欢你，我曾经以为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就要死了吧……这样也好。所以原谅我两个都情入心肺，难以割舍。

云寂，护心术不能解开是真的。就算能解，你也不会解开吧。我想你好好活着，那就把我的心留给你吧。幸而刚刚千钧一发之际移动了身形，错开了心口的位置。

云炎，不要怪我偏心，我的身体留在这里陪着你。所以，请原谅我将其中的一部分留给云寂，因为他还活着，因为我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霖竭尽全力吸收着殿内的灵力，全部汇聚在心口，一层又一层，密密匝匝包裹好。灵不散，心不死。万幸这里是圣火殿，灵力充沛。十年八年，心口的灵力散了，云寂也该看淡了吧。护心术因念而束，念消，此术不解自破。

霖意识彻底涣散前，“哔——哔——”声由远及近闪电般袭来。

小鸡……

“碰！碰！”火凤凰一次又一次撞向殿内的法阵，一次又一次被弹开，已经头破血流仍然不愿放弃。

“轰隆”一声巨响，圣火殿上空出现了一个幽深黑洞，洞内雷电交加，黑云翻涌。黑洞边界处出现了急速旋转的漩涡，将圣火殿的法阵扭曲撕扯。

火凤凰看准法阵裂隙疾冲而入，将血淋淋的霖驮在鸟背，费力飞起。正想原路返回冲出殿外时，却被黑洞附近狂躁的气流卷入黑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