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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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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亲临怠慢不得,虽然赵云奕已经在知府府上住了两日,张延墨还是战战兢兢,匆忙补上了一场筵席,以表示对奉旨前来的二皇子殿下及御林军中郎将余大人的欢迎。

冷清的知府宅院一夜之间灯火通明,张延墨不知从哪唤来了许多下人,各形灯烛将整座厅堂明亮得有些晃眼,与早些时候截然不同。

“峥州如今是什么光景,殿下也知道,下官府中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殿下,还请殿下见谅。”张延墨道。

话是这样说,但桌上摆着的佳肴已经是这些日子见过最好的,丝毫不逊于临安城中筵席,鸡鱼瓜果应有尽有。宅院一墙之隔,似与灾祸过境的嵘城割裂开来。

“张大人有心了。”

赵云奕坐在主座,微微颔首,面上看不出喜怒。

他对着张知府的方向扬了扬手中的酒盏,又向解至明二人坐席处稍作示意,随后一饮而尽。张延墨匆忙站起身,笑着陪了一杯。

随着堂中众人第一杯酒下肚,筵席终于开始。

张延墨挥了挥手,堂中走进三两侍女,抱琴捧萧,步履轻盈。

丝竹声自角落里悠悠飘来,顿时搅乱屋中略有些严肃的气息,也使得来客微微放松些许。

泊影半倚着靠在赵云奕身边,伴着丝竹乐曲声捧起酒壶。

她今夜身着浅紫烟罗裙外披同色广袖,一概往日素雅装扮,珠钗戴了满头,薄纱覆面眉眼含笑。

她为二皇子添上酒,缓缓靠过来将酒盏捧至他的唇边,袖口的荻花暗纹在灯光之下若隐若现,隐约透出身侧那人的绛紫色衣袍。

“殿下。”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漾开,如扯不断的丝线松松牵住身边人的手脚。

赵云奕垂下眼睑,微微启唇就着她的手饮下。清透酒液顺着嘴角滑落两滴,悄然洇开打湿衣襟。

赵云奕左手环在她的腰上,被泊影身形遮挡住的地方身子不自觉有些僵住。他的脖颈已经红透了,却仍是故作镇定面无表情。好在饮了些酒,加之面前烛光摇曳,才不至于引人怀疑。

两人以这般亲昵而不顾旁人姿态倚在堂中,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又叫人不好意思直视。

今日早些时候两人便说好,借由临安盛传的皇子与美人传言,引得张延墨放松警惕。

计划是赵云奕试探着提出的,而泊影不疑有他,当场应下,倒让面色如常的二皇子一阵心虚。

他诚然抱着一些……心思。

纵使之前被泊影拒绝,他心中还是藏着期望的。或许还可以靠近她一点点,哪怕做戏也好,哪怕只是满足自己微妙的私欲。

她发间的珠钗是二皇子马车里藏着的宝贝,而裙装则是朔音临时自晏州弄来的。

但赵云奕没有想到,泊影如此迅速便适应了这个身份,反倒是他,险些在贴至耳畔的轻语声中晕了头脑。

泊影与他不过咫尺距离,将二皇子眸中每一瞬的变化一览无余,更是不曾忽略他颈侧染上霞光般不自然的红。她眼中划过一瞬光芒,唇角逐渐勾起。

她将侧脸轻轻搭在赵云奕肩上,抬手挑起他肩头的一缕发丝,缠在指尖随意把玩。

不出所料,她察觉身边人呼吸声一顿。

赵云奕有些僵硬地看向泊影。见她悄悄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眸中闪过一抹兴味,他瞬间意识到她的此刻又生了什么逗弄人的兴致。

心中有些无奈,他却也由着她摆布。鬓边发丝微动有些痒,方才还面色如霜的二皇子仿佛融了霜雪,眼中笑意渐浓。

张延墨坐在不远处,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

二皇子眼中的悦色不似假装,看上去与身边的女子也格外熟稔。他心安理得接受知府的宽款待,好似全然忘记了自己此行有皇命在身。

想起自临安传到南魏各地的那段佳话,又想起数月前奉旨前来的辽王亦是这样一番姿态,张知府悬着的心不由向下落了落。

他悄然舒了一口气,忽地拍了拍手。

循声走来五位衣袂翩跹的歌女,步履盈盈,为远道而来的贵客献上峥州独有的舞乐。

丝竹绕梁,衣袖纷飞,一时间令人有些眼花缭乱。

面对张延墨的款待,赵云奕微微颔首,目光仍旧落在身边的美人身上。主座不时传来轻笑低语,混杂在丝竹声之间隐隐有些缠绵意味。

解至明眼中只有酒,自落座起便吃吃喝喝,脚边已然倒着两只空空的酒壶。

张延墨也喝了不少,在丝竹舞乐中跟着点头,几乎闭上了眼。

余舟大约是整间屋室中唯一格格不入的宾客。他数次看向主座的赵云奕,见二皇子不避着众人与随侍美人一副狎昵姿态,目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不屑,最后先行离席。

殊不知那个被他已经看作是酒囊饭袋的二皇子,已然将在场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中。

堂中一曲舞罢,舞女衣袖一甩,箫声泠泠又要接着起。

泊影视线掠过,余光中飞快闪过一个人影。

她眸光一滞,暗中推了推身边的赵云奕,对他悄悄使了个眼色。

赵云奕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二皇子在美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便要离开屋室,张知府不知其意,晃了两下跟着站起来。听二皇子假称要出去透透气,他当即便要跟上。

“张大人。”赵云奕淡淡一句没有多言,却轻飘飘拦住了张知府的动作。

他微微抬起手,下一刻一只素手环上臂弯。泊影半倚在他身上,看着张延墨掩唇轻笑。

恰巧那边解至明喝得半醉,口齿不清喊了两声张大人。张延墨意味深长笑着看了赵云奕一眼,重新又坐回去听那位爷说话。

知府宅院本就偏僻,若不是今日贵客到,更是空落落很少见到人影。

待到二人缓步绕过院墙,离开院中守卫着的御林军的视线,泊影眉眼间笑意顿时散了干净。

她竖起耳朵凝神细听,确认周围暂且没有旁的声响,才轻声唤道:“出来吧。”

屋檐之下阴影处顿时跳出来一个人,正是朔音。

少年谨慎四下张望,方跑到泊影面前急急开口道:“阁主,我查到了一些东西,关于这位峥州知府的。”

前两日接了泊影的命令,潜伏在峥州各处的渡影阁众人便开始留心调查有关张延墨的事,但不管是公务或是私事上,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而自百姓口中听闻的也都是清一色的赞扬。

直到昨日深夜,知府手下的小厮鬼鬼祟祟单独外出,朔音便悄悄跟了上去,一直跟到嵘城城外的另一座山头。

不起眼的小院却重兵把守,比知府本人的宅院守卫还要严密。

自小院入手,再加上白日里柳不寒传来的消息,暗阁查到的情报便如蛛网一般条条散开,将这位峥州百姓的父母所做的全部手脚挂在了蛛网之上,一目了然。

“峥州知府私吞赈灾款,与上头层层分食,真正能够分到百姓手中的东西便少得可怜。比起朝廷分下的银子,地动过后峥州各地基本靠乡绅救济撑下去。而救济粮不等运到峥州便凭空消失,又挂着旁的名头卖给百姓。百姓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掏空积蓄换取粮食。

“这些都是张延墨的主意,辽王一派也多知情。山头的小院是他从前以亡妻之名买下的,如今住的全是舞女乐伎,存的全是一箱一箱的碎银,有些还用粗布袋子包着,不知是谁存了多少年的家底。”

朔音说着不由有些愤慨,又顾着不得惊动旁人努力压低了声音。

“所以那些前来高价卖粮的商队,其实都是张延墨的人。”

赵云奕回想着这几日在城中看到的境况,眼神霎时冷了下来。

“知府与商队同做戏,假意将十倍粮价压至五倍,榨取百姓的钱财血汗,回过头来还收获一片叫好。”

感恩戴德的民众绝对不会想到,每日奔走于城镇之间的慈眉善目的知府大人,便是唤起了这一场人祸的幕后之人。

泊影望向来时的方向,厅堂之中筵席仍在继续。知府大约还沉浸在舞乐之中,不知自己所为已经全数被贵客知晓。

“与皇子相勾结私吞赈灾款与救济粮,口袋装满了不义之财却仍是心安理得。”泊影眸中浮现出厌恶之意。

路边女人痛失亲子哭声还在耳边,峥州偏僻山头的知府宅院隐隐传来丝竹声。

看上去清贫破旧的知府宅院,不过是刷了一层辛劳掩盖门上刺眼的红,关上门便看不见也听不见门外声声叫苦。

“但眼下当务之急不是治他的罪,而是峥州的灾祸带来的波荡。张延墨如今在民众心中声望颇高,若是一夕之间冠上罪名,难以服众不说,还闹得人心惶惶。”

说罢,她忽地转头望向赵云奕,眼中闪着微微光亮。

“殿下有何打算?”

赵云奕一顿,侧目轻声问道:“若是阁主,准备怎么做?”

泊影唇角翘起,眸中漾起一丝狡黠。

“自然要让他怎么收走的,就怎么还回来。”

当赵云奕独自回到席间,舞乐还在继续。

解小将军晃了两下,咣当一声脑袋砸在桌子上,等张延墨慌张跑过去查看,发现解至明已经睡了过去,手边是尚未饮尽的第三壶酒。

赵云奕递给他一个眼神,张延墨顿时明了,挥了挥手叫堂中所有人退下。

乐曲声戛然而止,舞女乐伎款款退离,屋中只剩下赵云奕与张知府,还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的解至明。

张延墨自觉为二皇子案上的酒盏添上酒。赵云奕没有阻止,半倚着坐在案前。

他一只手撑着下颌,一只手搭在微微曲起的膝上,随意晃了两下酒盏,又在桌上放下。

他直视着张延墨,不发一言。

张延墨被他盯得一激灵,心中更是提起三分警惕。

青釉酒盏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微声响,在喧闹之后的厅堂中格外引人侧目,也让不远处的知府瞬间清醒了些。

“孤尚未来到峥州时便曾听说过,张知府乃是峥州百姓的父母官,深受民众爱戴。”赵云奕幽幽开口,漆黑的眸中看不出情绪。

张延墨拿不准他想说什么,只赔着笑连声道不敢。

“张大人何必自谦。孤的那位兄长想来看人准,听闻数月前地动一事张大人便协助辽王顺利赈灾,辽王回到临安也常与人称赞张大人做得极好。孤这两日一见果然如此。”

“殿下实在过奖。辽王殿下奉旨前来,即使下官今日不在知府的位置上,都是陛下的臣民,协助辽王殿下也是应该的。这段时日下官必当倾尽微薄之力,协助二殿下。”

他尚不知赵云奕目的,话语间却已经开始明里暗里撇开与辽王之间的关系。

赵云奕微微颔首,目露欣赏。

“既然皇兄选择与张大人合作,便必然有他的道理,能助辽王立下如此功绩,张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但辽王不日便将去往封地,如今得了陛下应允来到峥州的是孤。”

赵云奕顿了顿,忽然看向张延墨,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说道:“张大人这样的聪明人……当知晓如今该如何做。”

张延墨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他要知府如协助辽王一般,尽快解决峥州灾祸叛乱,使得南魏二皇子之名更盛。至于事情如何解决,他并不在意。

张延墨顶着他的目光思量片刻,没有当即回应。

赵云奕虽不曾在来到嵘城的第一刻便亮出自己的身份,但这几日一直住在他府上,也几乎一直同他在一起,不曾有过旁的动作。看他随行的马车行装与身边跟着的姑娘,也不像诚心前来赈灾平叛的人。

这位二皇子看似与先前的辽王无二,只是走个过场,急着换个功回去领赏。

想到这里,张延墨略微放心了些,但仍是装作不曾听懂,拱手应道:“下官自当为南魏鞠躬尽瘁。”

听他这样说,赵云奕目光顿时沉了下来。

“张延墨,你当孤是傻的?”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一下第2/67章的细节,共约50字,不影响故事情节阅读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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