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参见陛下。”
规规矩矩的拜礼，让御案之后的天子挑了挑眉。
“又惹你祖母生气了？”
柳绾月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地下长大的孩子，心思通透单纯，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能见到她这么规矩只有惹了家里生气，想在他这里躲一躲的时候。
“起来吧，这才刚大病一场，好了就又开始不安分了？”
天子手中翻看奏折的动作没停，一心二用的跟柳绾月说着话。
“老夫人冒着风雪上灵觉寺，虽然一切安好但是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比你们年轻人。府中就你们祖孙二人，若是说你些什么那也是一片疼爱之心，乖乖听着就是了，别老惹老夫人生气。”
天子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却迟迟没有听到打断他的声音，倒是让他有些新奇。
要知道，这丫头最不耐被说教了，往往他还没说几句就会被她给撒娇打断的。
“怎么今日这么乖觉？长大懂事了？”
天子从奏折前抬起头，看到柳绾月还依旧跪拜在地上，疑惑了一瞬，刚想在说什么，却听到了极力隐忍的低啜声。
要知道柳绾月打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别说哭了，就是让她不开心的事情都是极少的。而且小姑娘八九岁之后就知道羞了，轻易不在人前哭。
如今却顾不得勤政殿还有公公在内就哭了出来，莫不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思及此，天子那还坐得住，连忙放下奏折起身上前将柳绾月扶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谁欺负绾绾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柳绾月两眼通红的看着天子，这红润健康的面容，和记忆后面行将就木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皇舅舅，没人欺负绾绾，只是生病的时候，绾绾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柳绾月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却没想她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天子心中已经断定她定然是受了委屈，只是不愿意告诉他而已。
“你这孩子惯会说那些惹人开心的话。”
天子没有再提柳绾月哭了的事情，关心了一下她的身体，又问了问缺什么，最后还让她在宫中住段时间，但是被柳绾月以不舍得祖母一个人在府中为由拒绝了。
天子也没有说是什么，只是在柳绾月即将离开的时候，让总管带着她去自己的私库，挑几件喜欢的玩意。
柳绾月谢过天子，她心中思索了许久，在临踏出勤政殿的时候，终是下定决心问了天子一句话。
“皇舅舅，若是绾绾不想嫁给太子殿下，您还会对绾绾一如往日吗？”
……
红泥小炉内，橘红色的炭火隔着铁网将上方放置的小壶煮的“咕嘟”作响，纤细白皙的手指拿开壶上的盖子，将一小捧茶叶放了进去，原本蜷缩着的叶子在触碰到热水的时候立刻就舒展了开来。
清淡的茶香渐渐的散了出来，却因为是在外间的亭中，没一会就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这病了一场你越发的安静了，可是身子还没好透？”
素手拂过衣袖，林菀蓉将小壶提起为二人都斟上一杯茶，语气柔和的询问对面的人。
“若是没好怎会赴你的约。”
柳绾月倚靠在椅子上，用那狐裘将自己裹得严实，在林菀蓉斟茶之后，“艰难”的伸出来一只手，品尝一口。
“果然，别处的茶都没有你这里的香甜。”
“那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缺了些精气神呢。”
林菀蓉用玉著戳了戳网上的柿子，已经烤了好一会的柿子，被她这么一戳，本就要破不破的外皮，立刻就破裂开来。
柳绾月被她这句话说的心中一个咯噔，小心的看了林菀蓉一眼，后者正在兴致勃勃的摆弄着烤好的柿子，并没有看她。
“不是有‘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这一说法么，没精神还不是因为这天寒地冻的。”
瞅了一眼林菀蓉，暗示的意味非常明显：“要不是有人一天三回的往我那里递帖子，本小姐才不会出来受罪。”
林菀蓉轻声一笑：“能请得动柳大小姐，是小女子的福气了。”
“那是。”
傲娇的应了一声，看着林菀蓉相信的样子，柳绾月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确实很没有精神，这段时日总会梦到些以前的事情，她整宿的睡不安稳，怎么可能会有精神。
但是她可不敢在林菀蓉面前说漏嘴，她这个好姐妹心思敏锐的很，一不小心说漏一句话，她可没那个本事圆回去。
索性她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林菀蓉的注意力便没有一直盯着她，而是提起另一件事情。
“听闻，你不打算嫁给太子了。”
林菀蓉和柳绾月二人幼时相识感情甚好，是实打实的手帕交，故此二人之间意向有什么说什么，林菀蓉也不会在她面前拐弯抹角。
“消息传的这么慢吗？”
距离那天进宫都过了七八天了，本以为一两天就能传遍的消息竟然现在才传遍。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柳绾月了解林菀蓉，她知道的话第一时间就会找来的。
这云淡风轻甚至还有些不满意的样子，让林菀蓉皱了皱眉。
正是因为二人情谊深厚，所以林菀容比谁都清楚，柳绾月对太子殿下的心思。而且上月太子殿下南下离开的那天，柳绾月还跟她说心里难受舍不得。
“你想好了？”
“那是自然，本小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得了她这句话，林菀蓉没有再询问什么，反而看着有些松了一口气。
“给，尝尝甜不甜。”
白玉盘之中放置着已经剥了皮的柿子，林菀蓉将盘子放在柳绾月的面前，而后又给自己剥。
柳绾月眨眨眼，有些呆愣的尝了一口柿子。
“甜得很。”
但是不对啊！
“好姐姐，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啊？”
“只要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没什么好问的。我相信绾绾是想好了，才会这么说的不是么。”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
“可是我记得你之前还帮我想法子跟太子相处。”
柳绾月总觉得不对劲，她倒是不会觉得林菀蓉跟那些贵女一样，一看她这么说，就动了太子妃这个位置的心思。
但是这么大的事情，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接受，让她有些不敢信。
“那是因为绾绾你想跟太子相处。”
林菀蓉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为什么你改变了主意，但是我能感受到你确实对太子没有以往的那份痴迷。绾绾，从一开始我就不希望你嫁给太子。”
林菀蓉说的这话，是柳绾月从未听她说过的，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太子乃是中宫嫡子，日后定然不会只守着一个太子妃，即便你说太子承诺你只会有你一人，但我是不信的。并非不信任太子，而是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的男子。”
柳绾月听到这里，不由得伸手握住林菀蓉的手。她知道为什么林菀蓉不信，因为林父就是这样违背了自己承诺的人。
“比起荣耀加身，我更希望你日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以陛下对你的疼爱，。无论嫁给谁你都可以万般顺心，唯独……”
后面的话林菀蓉没有再说，她现在说的已经算是非议皇室，林菀蓉向来谨慎，若不是对着柳绾月，她是绝不会这般口出狂言。
“东宫有多久没有在人前找过你了，你忘记了吗？”
外间的某些流言蜚语，是不会传到柳绾月的耳中的。但是多的是人说，她仗着陛下的疼爱，总是纠缠着太子殿下。
柳绾月虽然不甚聪明，但是她也不是傻子。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如今对太子再无半分情谊，她当然明白林菀蓉说的意思。
“你这般想，我很高兴。”
林菀蓉轻柔的话，却让柳绾月鼻头一酸，若不是真的为她着想，以林菀蓉的性格根本不会说出评判太子的话。
前世她成婚之时，林菀蓉已经因为林父调令跟随去了外地，后来她来信说嫁给了当地世族，山高水远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
“不提这些了，过了年就是你的及笄礼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哪有人像你这样直接问的啊。”柳绾月佯装抱怨。
“唉，没办法啊，我们绾绾什么都不缺，我实在想不到送你什么好了。”
林菀蓉烦恼的摇摇头，既是打趣也是真心实意。
听着这话，柳绾月不由得回想了一下上一世林菀蓉在及笄之时送了她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个是时间太过于久远，那时候的她没有将这个当回事，只是觉得跟平常的生辰比规矩多了些。
另一个便是因为，赐婚的圣旨也是在那天下的。
那时候的她满心都是自己会嫁给心上人的喜悦，其它的什么都没有在意。
思及此，柳绾月沉默了下来。
那日在勤政殿，她临走之前的询问其实就是在隐晦的告知陛下，她不想嫁给太子。
所以今生的那道赐婚圣旨，还会如期而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