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子们也会看菜下碟的。
俗话说：“出门在外先敬罗衣后敬人”，随行的嬷嬷和丫环身上的料子都不是一般人能穿的。更遑论是身为主子的那位，穿的可都是京城才有的稀罕货。
时下这种前来牙行买贴身丫环的人家，若是姑娘家，一般牙行都不会将那长得很好看的带过来，毕竟不是家家户户的贵女都是美若天仙的。
再者，那些颜色好的都默认是给那些为少爷们买丫环留着的。
到了柳绾月这里也是这般。
本来牙行没有想着将那话给说出来的，只不是过这些丫头们带过来的时候，那位叫吟枝的姑娘脸上不满的神色太过明显。
况且这一行人看着可不是那种差钱的主。
而且柳绾月身边带着的贴身侍女周身气派和样貌都已经不输一些人家的千金，那么想来不是心胸宽广就是自身颜色极好，完全不会顾忌被丫环比下去。
思及此，人牙子这才动了心思，毕竟卖给谁不是卖，对他来说，银子到手才是实惠的。
“既然有那更好的，藏着掖着做什么，带过来吧。”
吟枝见柳绾月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出言道。
毕竟她们家姑娘，从小到大什么都是最好的，身边的伺候的人当然也不能差。
“那就请女公子再稍坐片刻……”
“不必。”
柳绾月打断了人牙子的话：“带我去看看。”
买家的要求，只要不过分牙行自然不可能拒绝，点头哈腰的在前方带路，他只庆幸那些本就打算卖个好价钱的，往日里都是收拾的干干净净。
越往牙行里面走，这边应当是专门用来卖人的地方，少见别的货物。
人牙子带着几人在一处房门前停下，找出钥匙打开门，柳绾月还未进去，只能看到里面是漆黑一片。
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微微趔趄，一直盯着的木安立刻上前一步不着痕迹的扶了她一把。
吟枝本就在柳绾月前方走着，看到房间里漆黑一片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将柳绾月挡在身后问道。
“既是关着人的地方，怎么一点光都没有。”
“贵人稍后，这就点上。”
人牙子连忙进去点上了油灯，顺便在房间里喊了一声，让房间里面的人都站成一排，但是没有听到动静。
柳绾月在彻底亮起来之后才走了进去，甫一进去，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伸手挑开帷帽的一边，让自己将室内看得更清楚。吟枝早在她动手的时候就挡住了人牙子的目光，防止她家小姐被外男冲撞。
其实她就算不挡住，人牙子也不敢看，毕竟不知道会不会惹得贵人生气。
这个房间很大，说是房间更像是个仓房，除了靠近顶上的一个巴掌大的口子之外，没有任何的窗户，也难怪一开始漆黑一片的。
房内七、八个人相依偎的蜷缩在角落，将自己的脸自以为很小心的藏在她人的身后或者臂弯，让柳绾月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有人观察到她们之间主事的好像是个女子，这才稍微有点鲜活的样子，微微往前靠近一步，然后怯生生的开口。
“敢问，姑娘需要什么样的丫环？”
“轮得到你们说话，都站起来成一排让贵人看看。”
人牙子上前语气凶悍的吼了两句，七、八个人不敢说什么，颤抖着站了起来，没了刚才询问的勇气。
柳绾月细细地看了她们一番，虽然都有些瘦弱，但是看着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的样子。
她又环顾着看了看，终是在另一个光亮没有照到的角落，隐约看见一个人。
给吟枝一个眼神，后者从人牙子手中要了油灯，往角落探了探。
衣衫褴褛的女子面向墙壁躺在地上的草席，背上隐隐渗血的鞭痕从褴褛的衣衫透出，吟枝在看到的那一眼就倒吸一口气，而后想拦住她家小姐的视线。
却没想柳绾月拨开了她，看清那人的惨状时，瞳孔猛地放大。
“你们竟动私刑！”
柳绾月怒喝一声，上前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盖在那女子的身上。
人牙子却是丝毫不慌，口中喊冤：“女公子明鉴，这伤可不是我们动的手，她被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还带着体温的披风盖在女子身上的时候，柳绾月的指尖无意触碰到了她，后者微颤的身子让她意识到，这女子醒着。
“说。”
柳绾月愠怒的语气让人牙子心中叫苦，犹豫一番还是小心的提醒：“不若女公子看看其她人，这位还是不碰的好。”
柳绾月本来只是看她这般，一时触动，动了恻隐之心，并未想着将她带走。
但是人牙子这貌似有隐情的样子，却让她起了心思。
知道女子醒着，柳绾月也无意当着她的面揭开她伤疤，起身往外走出。人牙子紧跟而上，在外间将原因一一道来。
“这姑娘本来是之前的主家好心收留的流民，听说会点医术，而后自卖给府中，见识到了府中的荣华之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勾搭府中的少爷被老爷夫人发现，一怒之下将人打了一顿。
她也是有点手腕，引得那少爷对她上心的不行，因着她被打顶撞了长辈。这下让府上的老爷夫人不能容了，便给发卖了出来。”
若是事情只到这里倒也就算了，就是那少爷让人放了话，过几日要把人接回去的。那主家颇有权势，又只得这么一个少爷。
所以，虽然人在这里但是牙行也没敢卖了，但是也不能特殊对待让主家怀疑什么，就放在这里不管了。
“虽不知女公子是何来头，但是那加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
人牙子的好心劝告，柳绾月却是一字都没听进去。
“她医术如何？很美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人牙子愣了一下。
“那位姑娘确实姿色上佳，至于医术，这个小的倒是不知，只是听送来的人提过一嘴。”
“吟枝。”
一直跟在身后听完了全过程的吟枝，顿时就明白了她家小姐的意思，转身进房没一会就出来。
“小姐，她说若是女公子在知道了她之前的主家是谁之后，还愿意要她的话，便跟您走。”
“是谁？”
“这姑娘是城主府里面卖出来的。”
“吟枝，带走吧。”
“是。”
主仆二人的一问一答，将人牙子整得不会了。
“女公子，那可是城主府，是咱们祥州城的城主。”
他生怕柳绾月不能理解什么意思，还专门强调了一下：“那可是一城之主，咱们这祥州城可没几个人敢跟城主府作对啊。”
柳绾月转头看向人牙子。
她其实就是对那女子的医术感兴趣，倒也并不是非她不可。可是人牙子这话，却让她不乐意了。
“城主府真是好大的威风。”
示意吟枝去带人，柳绾月看着人牙子，即便是隔着帷帽，后者都感觉到背后一寒。
“若是要人，便让他们来我将军府要人。”
人牙子的心头一咯噔：“敢问将军府是？”
他心中有个答案的，但是实在不敢真往那方面想。
“镇关将军府。”
……
长阳关战事频频，等了一天又一天，柳征和应淑真还是没有回来。不过柳绾月现在的心思倒是不在这里。
听着隐隐传来的装造声，柳绾月看向吟枝：“她，又开始了？”
吟枝抿唇，重重的点头。
“我是找侍女，不是弄了个先生回来吧。”
柳绾月也是很无奈。
她那日将人带回来后，便让吟枝先行安置。毕竟那满身是伤的样子，也不可能让她办差事不是。
没想到啊，伤还没好彻底，她就开始自己给自己找活干了。
听说她是因为会些许医术才被带回来的，询问吟枝之后，弄了柳绾月隔壁的院子，短短几天的时间 ，就给里面“焕然一新”。
柳绾月这几天常常能闻到那边传来的种种药香，当然也能听到那边的种种声音。
“她身上的伤如何了？”
“已经都结痂了，她说不影响什么，奴婢看她精气神也还可以，便没有拦着。”
“去看看。”
柳绾月到隔壁院子的时候，一身褐色短衣的女子背对着门口，拿着药锄蹲着锄地。
待她将手旁的那株药材移植进去后，柳绾月这才走了进去。
脚步声惊到女子，她慌忙转身，看到二人，柳绾月她不认识，但她认识吟枝。
吟枝都跟在身后，那前面的定是郡主了。
“奴婢杜若见过郡主殿下。”
柳绾月在这之前一直没有见过她，就是在牙行的时候，也是让牙行送回来的。
看清她面容时，柳绾月睁大了眼睛。
若只是容貌相似度极高她还不能确认，那同样的名字总不能再错。
“你抬起头来。”
柳绾月的声音有些着急，杜若胆怯的抬头之后，她将手侧斜着，从杜若的眉间放过去，正好将她的脸，斜着分为两边。
这般，除了年轻，跟她记忆中的容貌一模一样。
“你叫，杜若？”
“是。”
柳绾月看着杜若那张脸，秀丽温婉，眉宇间却有着一股坚韧。
“真好，你真的很美。”
她从未骗过她，没有了那道贯穿全脸的疤痕，果然是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