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麓书院是京都最好的书院，周朝不少名臣出于这所书院。因此，在岳麓书院读书不仅意味着半只脚迈入了进士行列，也意味着进入官场后能受到前辈们的照顾。京都官宦人家都以能把子女送入岳麓书院读书为荣。

戚嘉瑶的爹就以戚榛考入岳麓书院而高兴了好一阵。他的官是靠裙带关系得来的，但儿子可是凭自身实力考上的。

但此时的戚榛在书院的心情却跌落到了谷底。

“先生叫你了！”戚榛的好友云茂才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

戚榛这才回过神来，向先生施礼：“抱歉，学生没有听清先生的话。”

老先生面容和蔼，三捋长髯有些鹤骨仙风的意味，慢悠悠地开口：“读书要专心。”

戚榛应是：“学生知错。”

戚榛是典型的“好学生”，平时被先生训斥一句，也能脸红耳赤半天。但如今他面不改色地坐下，好似还有些心不在焉。

云茂才知道他的心病，问：“你还在为你姐姐的事担心？”

戚榛面色难堪得很，“镇国侯府被抄家了，我姐姐现在在狱中，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大理寺也不肯通融，见一面都不能。”

云茂才闻言叹气：“这次盐场贪污案牵连太广了，我舅父一家也入狱了。现在我娘天天以泪洗面。”

戚榛心中除了担忧，其实还有浓浓的失望。

他昨日听到消息，从书院回家，希望家里能帮忙，即使救不出姐姐，见一面也好。结果，家里……

父亲照常不见人影，林氏只道：“这事咱们这样的人家哪能插得上手？搞不好也牵连进去了。”

家中往日是如何巴结姐姐姐夫的，现在就躲得要多远有多远。这让戚榛对家里失望透顶。

他只能带着吃食衣物，自己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是他平时路过都不敢往里面瞅一瞅的存在。门口两个石狮子都沾着血呢。但为了姐姐，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

可他鼓起的勇气，在大理寺门口就像漏气的皮球一样被戳破了。人家根本不让他进！

他求告了半天，又递上银子，但这次皇帝下的是死命令，他们也不敢放人进去。

戚榛最终悻悻而回。

戚榛回望了一眼大理寺门口的石狮子，只觉得高高升起的太阳有些刺目。他攥紧拳头，暗自下定决心——“姐姐，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戚嘉瑶不知道自己女牢五日游期间，戚榛的心路历程已经从失望到绝望再到坚如磐石了。

戚嘉瑶就算知道戚榛的心路历程，现在恐怕也不顾上了。因为要洗的衣服太多了！

浣衣局多是发错的宫女或是有罪的官眷所待的地方，管事嬷嬷自然十分严苛，甚至达到了苛刻的程度，稍有不慎，就会挨鞭子。鞭子是皮做的，极有弹性，抽一下还会再反弹一下，一鞭子下去就是两道血印子。

而且，侯府女眷被发配到浣衣局的时间是二月初，洗衣的水还十分寒冷。戚嘉瑶每次把手放入水中时都要做一番心理建设——“我是木头桩子，不怕冷！我是木头桩子，不怕冷！”

通过虚假的心理建设，勉强把手放入水中，然后……然后就没有知觉了。

最恐怖的是，戚嘉瑶发现和自己一个屋子的叫彩娟的宫女来了浣衣局三个月，手已经变得又红又肿，不少地方还有冻疮，发紫还会流脓。

饶是戚嘉瑶的咸鱼心态，也崩了一阵，更不用说侯府的女眷了。

最不心甘的四姑娘，刚开始嬷嬷打她，她还会尖叫，然后就……又挨了一鞭子。

四姑娘厉声：“我是平国公府的儿媳妇，你敢这么对我，平国公府不会放过你的。”

管事嬷嬷怎么会被她这几句话吓到，刻薄的嘴角绽开一丝弧度：“就是皇家女眷，犯了罪我也打过。你若是平国公府的儿媳妇，平国公府的人现在是给过你吃的？还是给过你穿的啊？还是给你塞过银子啊？”

四姑娘的尖叫越发凄厉，口中念念有词：“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平国公府会来救我的！”

这样的尖叫声开始只会在干活的白天，嬷嬷鞭子抽到她身上的时候响起来，后来干脆不分白天夜里都会尖叫！吵得人睡不了觉，后来嬷嬷也急了，叫人把她绑起来，堵住她的嘴，扔到放杂物的房间。

李氏悄悄和戚嘉瑶说：“四姑娘每天都撞墙呢。”

浣衣局十个人一间房，大家都在一张炕上躺着，人挤人比烧炕还暖和些。戚嘉瑶和李氏住一个屋子。在侯府李氏和她几乎没说过，如今也顾不得什么了，沦落到这种境地有个说话的人就不错了。

戚嘉瑶不由得想起当年父亲娶的一个姨娘。那人也是读过书识的字的，听说她父母在时还许了不错的人家。后来父母去世，是被黑心的舅母买给了父亲，来了看到父亲一房一房的小妾，就哭着喊着不愿意跟父亲。

林氏看她不听话，干脆把她关在柴房里，说要再卖出去。结果不等和人牙子商量好价钱，她就一头碰死在柴房了。据说撞墙死的时候，浑身发青，血流的整个柴房都是。

戚嘉瑶搓了搓浑身的鸡皮疙瘩，继续干活。

戚嘉瑶发现浣衣局也有轻松的差事，就是把洗好的衣裳送去各宫各院。于是，戚嘉瑶找到嬷嬷，小声说：“嬷嬷，我替您跑一趟吧。”

嬷嬷看了戚嘉瑶一眼。

戚嘉瑶忍痛把一块拇指大小的和田玉的坠子递给嬷嬷。这还是她悄悄藏的，剩下的都被女牢的狱卒搜身的时候搜走了。

多亏了她小时候在家里不受待见，姨娘一走，吃穿都被人克扣，她才养成了藏东西的习惯，如今总算派上用场了。（虽然她并不想这项技能派上用场）

嬷嬷掂了掂手里的玉，满意地把衣服交给她，还告诉她去哪个宫怎么走。

戚嘉瑶飞快的记忆，对着嬷嬷连连赔笑：“记住了，记住了。多谢嬷嬷。”戚嘉瑶长得好，就是有点狗腿的行为在她这里都有着几分娇憨的意思。

嬷嬷打量了一眼戚嘉瑶的长相，心道：“说不定有福气被哪位主子看上了呢。”嬷嬷心里有了打算，对戚嘉瑶也宽容起来。

戚嘉瑶的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每天不是去各宫各院送衣服，就是在送衣服的路上，把偷懒大法发挥到了极致，看得每天把手泡在凉水里的众人一阵嫉妒。

其实就属李氏最记恨她，觉得这样的好事戚嘉瑶都不带上自己，枉费她还对戚嘉瑶的一片心意。于是，李氏再也不跟她说话了。

戚嘉瑶：……其实她对李氏的八卦也没什么兴趣啊。

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就算她是菩萨，也是泥菩萨，能保住自身就不错了。这种塑料姐妹情丢了就丢了，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送衣服时间长了，戚嘉瑶对宫里的情况也了解起来。比如宫里除了皇上，最厉害的就是淑妃和德妃，淑妃家世更好一点，但她刚刚被皇帝责罚过，如今后宫是德妃在管。但德妃是个好伺候的主子，淑妃却十分难缠，所以和淑妃有关的事情大家都不太愿意接手。

但戚嘉瑶格外愿意去淑妃宫里送衣裳，因为每次去，说几句好话，宫女就会给点赏钱。

嗯，典型的人傻钱多型。是戚嘉瑶爱的类型。

常去淑妃宫里，和底下小宫女混熟了，每次她去，小宫女还会给她拿点点心瓜子之类的，东西不算什么，但礼轻情意重啊。而且……戚嘉瑶是个吃货。

戚嘉瑶是个吃货却不挑嘴，什么都吃，牢饭的窝头她咽的下去，点心瓜子她也照收不误，而且她还干吃不胖，就……很气人。

淑妃宫里的小宫女蒲叶气得拿瓜子砸她，圆滚滚的小脸气鼓鼓的，跟个球似的。戚嘉瑶忍不住捏她的脸，两人闹作一团。

“干什么呢？”管事宫女正好路过，见两个宫女这么没规没矩，不由得呵斥道。

蒲叶和戚嘉瑶吓得跪在地上。乐极生悲的滋味，戚嘉瑶算是体会到了。

管事宫女离开，戚嘉瑶和蒲叶才起身，蒲叶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心口，吓死我了。戚嘉瑶也不敢多待，赶紧就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身后有一道视线在盯着她，盯得她如芒在背，不由得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回到浣衣局，李氏就顾不得什么不和她讲话的决定了，凑近戚嘉瑶身前，带着一点惶恐地道：“四姑娘死了，娘……娘也有点神志不清了。”

戚嘉瑶这么心宽的人也有点兔死狐悲的意思，大家一起经历了抄家，又吃过牢饭，还一起进了浣衣局，如今好好的姑娘，不到两个月就要出嫁了，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谁也不能说一点感触没有。

甚至……下一个死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至于侯夫人，从皇上对镇国侯府的处置下来的那一刻，侯夫人就遭受了不轻的打击，加上上了年纪，平日养尊处优惯了，让她清醒地面对这一切变故，倒……还不如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女主因为侯府犯罪入宫为奴，自动成为了宫廷的所有物，与前夫侯珉脱离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