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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年少温情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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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砚的眼皮越来越重,几乎是一闭上眼晴就开始做梦。

这年头的梦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怎么还能梦见从未见过的东西呢。

风砚看向这秘境处的石碑——行蒿里。

那三个字的左下方用篆书刻着两行小字:一河忘川水,多少孤魂泪。乱水横冤魂,魂锁好梦中。

好梦?谁的梦?

因何而锁?锁于何中?

行蒿里,风砚久久注视着这个名字。

人间倒是有种为人送葬时所唱的挽歌——蒿里行。

只不过,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这种地方?

风砚对他目前的处境一无所知。

他向前走,越过那处界碑,周遭阴森恐怖的气氛便荡然无存了。

相反的,此处山饮碧溪水,桃花嫣然笑,春意正盎然。

一眼,他在这幻境里看见了凌想。

不过,凌想好像看不见他。任凭他怎么凌想眼前晃,凌想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那我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他不喜欢我,他喜欢别的女人!那我就只能杀了他,再杀了我自己,生不能同寝,那便死同穴!”

风砚吓了一跳,骤然转身。

不好意思啊,朋友,没有看见你。

这难不成又是什么宠妾灭妻的戏码?

不喜神冷淡道:“执迷不悟。”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不喜欢我啊?他明明最喜欢我的,他答应过要和我白头偕老的,我们会有满堂的儿孙,我是她最亲的人,他最爱的人就是我了。”她说话的时候,嘴角噙着笑,目光却是空洞的。

“我最喜欢他了。”

“你喜欢他,就是让他去死,让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就是这么喜欢他的吗?”不喜神的语调平淡无情,没有任何起伏。

“不是的,只要他和那个女人和离,同我成婚,我就不会杀他!我们就会幸福一辈子!”

不喜神知道同她讲不通,便不打算再说了。

却不承想,他费尽心机想要让她离开这鬼地方的心愿,倒被她自己给实现了。

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跪:“对,对,我要去见他,神君,你放我出去吧,我愿伏法,只……”

要能再见他一面。

可惜,几乎在她说出“我愿伏法”的那一瞬间,她的魂便散了。

若恶鬼能迷途知返,天道自会留他们一线生机。

散于众生草木,以养魂魄,积攒功德,修福缘,自然可以洗清罪过,再世为人。

只不过……他们要忘记前尘。

魂散,记忆自也会散。

万千记忆终将汇于忘川水,不喜神身为忘川之灵,自然是能看见的。

此女姓陶名芜,自小吃穿不愁,富贵荣华。

她的父母,一个是商贾客,一个是多舛人,他们一致认为,所有接近他们女儿的人,都不怀好意,不是为财,便是为色。

她爹贪财,她娘多疑,他们夫妻两人碰巧又都不是个会疼人的,她爹天天游走于各大商行,从不过问她的生活。

至于她娘,她娘幼时家道中落,少年时身边小人作怪,以至于家财都让外人夺了去,她自己也被胡乱嫁给了现在的丈夫,她半生艰辛,一生好强,从不求人,陶芜受了委屈,她娘通常不会去哄,而是会让她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受委屈,然后自己去讨回来。

她的父母更像是生意场上的伙伴,不像是琴瑟合鸣的爱侣。

久而久之,她本人离温柔便也越来越远了。

可叹,天意弄人。

这商场如战场,她的父亲被人陷害,有人言他不仅私贩官盐,而且胆大包天的匿税。

受理此案的官与陷害他的人颇有些交情,他爹没等到秋后便死在了狱中。

他娘独自一人操持着所剩不多的财产,积劳成疾,三年之后,病逝。

说实话,她一点也不伤心。

她父母予她的柔情实在有限,竟不足以令她在灵前掉下一滴泪来。

甚至于,她觉得解脱。

她爹死后,她娘便张罗着为她招婿。

可她都不喜欢,成婚做什么?像她爹娘一样平平淡淡一辈子,然后再生几个孩子像她这样凄凄惨惨地走她的老路?

哦,你当年被逼嫁人,如今却也要来逼迫我吗?

传宗接代就那么重要?

她故意推辞,在相亲宴上装疯卖傻,效果立竿见影。

没人求娶她。

她娘为此打骂过她好多次,但她心甘情愿。

后来,她娘也死了。她高兴地很,从此世上便再也没有人和事束缚她了。

至于旁人的那些闲言碎语,让他们说去吧。

那有什么?

就像帝王圣旨中的错处,聪明的人……只当它看不见。

只要你不在乎……就没人伤得到你。

可偏偏,她少年时求不得的温情,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父母留下的基业,总要有人打理。她便从她大伯那里过继了个孩子,养在她名下,又找了个教书先生悉心照料。

她在这位先生身上看见了她从未得见的温柔以及该怎么教养好一个孩子。

她找寻的……或许只是缺失的自己。

缺失的爱。

自此一往情深,不可收拾。

可是先生已有妻室,这可怎么办呢?

抢过来啊,她想。

虽然我们一般把在对方有妻室,或嫁人,或有相悦之人的情况下,仍然要纠缠的人称之为三儿。

但她的心里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夫子,累了吧,喝杯茶。”

江则毫无防备,他几口喝完了茶:“陶小姐,唯恐家妻挂念,我就先走了。”

陶芜轻声应了。

江则提上了他的书箱,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陶芜唤来了两个待从,低声吩咐:“跟上他,等他倒了,抬到我房里来。”

那药药效的药效说快不快,说慢倒也不慢。

至少等江则走出陶府没多久,便神志不清地倒下了。

陶芜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她在盥室里沐浴,清洁,出门的时候还顺手捻灭了炉中燃着的红袖香。

她觉得她现在无比的顺意,有风吹拂着她未干的发丝,她就这么披头散发地,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向前走。

步步生莲。

就好像尘世间的束缚都绕过了她。

她打开门,却没有把门关好。

彼时的江则早已□□焚身:“滚,滚出去……”

这声音暗哑,那药显然难耐。

不过,陶芜可不会听。

她轻轻解了纱衣,跨坐在他身上。

“江哥哥,我来让你舒/服,怎么样?”

“陶小姐,我劝你自重。”江则试图起身,但那药让他浑身无力,唯独身下火热异常,没挣扎几下,便被陶芜摁了回去。

“你可还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

“我当然不知道,可从没人教过我这些。”

陶芜笑意浅浅,解开了他的衣带,缓慢地坐了下去。

一阵撕裂的感觉传来,陶芜的动作停了。

“江夫人,你家郎君就在里面。”说话的人显然就是刚才把江则抬进去的两个小厮之一。

那道女声里带着忧虑:“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吃饭,是你们家小公子又在闹吗?”

方雨莲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

然后……

陶芜笑得便愈发的媚,动得更欢了。

方雨莲看见他二人叠在一起,如坠冰窟。

她当即跑了出去。

陶芜如在云端,肆意吞/吐。

江则如堕地狱,无力回天。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江则想:“雨莲,你为什么不……救我?”

这药效到后面,大抵会致人昏睡吧,江则的脑子愈发混沌,睡着前的最后一刻,他想:

“一切都回不去了。既然如此,陶芜,我要你偿命。”

这天之后,江则被留在了陶府。

陶芜不允许她离开陶府半步。

江则很会审时度势,他一早便看出陶芜最喜欢什么。

他对陶芜一天比一天温柔,吃饭的时候他会喂她,陶芜同她的养子闹了矛盾,他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向着她,陶芜不让他出门,他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她在哪,他就在哪。

陶芜的掌控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便也渐渐松了防备。

直到,她偶然看见,江则房里的书案上放着一封信,那信纸明晃晃的,像是故意给她看的。

那是给方雨莲的信。

陶芜只看见了方雨莲这三个字,当场就把那信撕了。

“阿芜,怎么了?”江则从背后抱住了他。

“你还念着那个女人是不是?”

“冤枉啊,阿芜,我写得是和离书。”

“和离书?”陶芜疑惑。

第一次,江则主动吻住了她:“我写给你看?”

“你当真不喜欢她了?”

江则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世上有哪个女人见到自己的男人同别的女人躺在一处,还会喜欢他,如果有,那不是傻吗?

她不信我,我又何苦,夫妻之间,可不能没有信任。”

江则特意加重了信任二字。

陶芜笑了笑:“也是。”

你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江则想。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陶芜反应过来。

江则还是没有回答:“我喜欢你,阿芜,你多么美,我心心念念,我食髓知味。”

江则摸了摸她的腰带。

“先写完再说。”陶芜看了一眼案上的宣纸。

此言甚合江则的意。他写得极快,仿佛不用思考,写完还拿给陶芜看。

陶芜粗略的扫了几眼,没怎么细看。

“我相信你。”

江则当场把信塞进了“空无一物”的信封。

陶芜接了过去,递给了外面的待女,要她去送给方雨莲。

真好,他想,等到那封密信送到京城,就是一切都了断的时候。

最多一个月,只要一个月。

江则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他会真的爱上陶芜。

陶芜此人说来有些……离经叛道。

但她的离经叛道恰恰是最吸引他的东西。

她虽自小读过百家书,背过千家典,却觉得那些经典没一个好东西。

那都是一些圣人的标准,干什么拿来要求自己呢?

你以为你是谁,读过几两书,就想着怎么拯救苍生了?

有些人说了拯救苍生,说了几千年了都快,可你看这苍生还是那么苦啊。

反正人生也就短短数十载,我求它几年快活怎么了?

她一向是瞧不上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想着经世救民的书生的。

江则本人其实属于她看不上的这类人,但陶芜喜欢他。

陶芜的话,江则一句都不认同。

近一月的相处,江则多多少少从她身上沾了些反叛。

大凡能传世的书,纵然有诸多缺陷,但也必有其可取之处。

我愿意拿圣人的标准来要求我自己,要你管?

拯救不了苍生,就不救了吗?

蜉蝣朝生暮死,就不活了吗?

可惜即使是这样,江则还是发现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她太不一样了,与他平生见过的每一个女子都不一样。

她清醒又堕落,淡泊又疯狂,就像是……宿醉一场。

正是因为他爱上了她,所以他才痛苦。

“我到底要不要杀了她?”午夜梦回之时,这句话时常萦绕在他的脑海。

光阴可不会等着他想清楚,两个月转眼就过了。

“两个月,端王殿下,怎么着也该到了。”

夜深人静之时,他趁陶芜睡熟,又等守门的侍女犯困,穿上他来陶府时穿的那件衣服,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

他在官府门前,跪了半夜。等到清晨人来,敲响了呜冤鼓。

江则又在堂下,跪了半天,那官员才磨磨蹭蹭地打着哈欠来了。

那官员认识他。

只因他是望州颇负盛名的才子,只不过当年进京赶考,未进得三甲。

“江有度,你有什么冤情?”

江则,字有度。

“我要状告陶通之女陶芜,趁我不备,下药与我,毁我清白,致我夫妻反目,妻离子散。”

几乎是哄堂大笑。

台上的官员笑得最欢:“你一个人大男人有什么清白,怎么娘们唧/唧的,这有什么好冤的,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赶紧回家去吧,陶芜可是我们这儿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啊。”

他笑了两声,一副色咪咪的模样。

江则从前只知道他这官是买来的,却不想他竟是这副德行。

“吴行德,去把陶芜唤来。”他语气温柔,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凭什么,你让我去我就去?赶紧滚蛋,别耽误老子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阿想每天在忘川河下,见到的人和事大抵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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