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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天行有常周而复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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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实在惊奇:“本座放他们下山之前,明确告诉过他们不得透露师承何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父尊留有遗物,其中有一幅墨宝,画的是一个立于海棠花下的女子,上书‘我与梨花共一梦,只求山水永相逢’,那画是我父尊画的,笔迹却不是我父尊的。”

年岁久远,上神想了许久:“是有这么回事,你师祖母极其爱花,那年海棠开得正好,她放着灵力不用,非要自己去摘,说是要做什么海棠糕,我不善书画,恰好长嬴在我旁边,我就让他画了。后来写了字,他说要给画加个画轴,裱好了,送过来。再后来,我难得想起,他诚惶诚恐,说是丟了。”

上神笑意不绝:“谁还没丢过东西呢?一幅画而己,总归我与你师祖母天天都见,我也没跟他追究。如今看来,是让小北那孩子拿了,我当他们俩那段时间是怎么回事儿呢,原来如此。”

上神接下来的声音就低得多了:“只是追忆此情,当时惘然罢了。”

屋室寂静,落针可闻。回忆最是伤情,令人难以自拔。世人都说无能为力苦,其实无法改变也不在之下。

风砚道:“师祖,你看,我这解语花当得还不错吧。”

上神剜他一眼,无奈地笑:“你解了什么?”

“解忧啊。”

“废话,”上神话锋一转:“不过,你确实解了我的忧。看在这个面子上,本座信你一回。”

忧愁这个东西啊,怪异得很,人们常常说不出自已在愁什么,但确实就是愁。也常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心情愉悦了。

风砚难得糊涂:“信我什么?”

“信你的眼光,你既然肯为了他来找我,他也称得上是我的徒孙,我帮他一次也没什么,我刚才说他‘无情无义’,纯属杜撰,我很意外你没有反驳,不过一切都很合我心意,正因为你没有反驳,所以我才肯帮他。”

“只不过,他将来不会有子嗣,那么我神界的将来又何以为继呢?”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上神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又道:“我还

有一忧要你来解。”

“师祖有何忧啊?”

“你说这人,没钱的时侯一心求财,没权的求权,没爱的求爱,若是尊荣,情爱,财权,都有了,又该求什么呢?”

风砚略加思索,答道:“要么不求,要么……求死。”

上神又笑了:“说来也巧,我昨日梦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想来是我的时候到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死了呢?”

这个问题其实很不好回答,但风砚答得很快,几乎没有思考:“死亡,就像是下一场雨。有人死时,地动山摇,洪水顷发;有人死时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有人死时,星星点点,无人察觉;相同的是等到雨下过了,再过上几天,就跟没下过是似的了。

我见过太多将死之人,有人病魔缠身,求生不得。

有人其实想死,却因家人挽留,求死不能。

有人遭受飞来横祸,无妄之灾,死了。

还有人想过死,又放弃了,他们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然后终日忙禄找寻着生的意义。

他们认为的该死之人不死;良善之人偏死。他们就开始怨天尤人。”

风砚回答的相当没有水平,因为他又说了一堆“废话”,根本就没有说到点子上,但那有什么关系?他的师祖听得进去,并且听得非常高兴。

风砚顿了一会,把问题轻飘飘地拋了回去:“凡人常说‘时也,命也,运也’,那么师祖认为世上有没有天命呢,天命要不要你死呢?”

棋逢对手难藏幸,将遇良才好用功。

上神会意:“你想告诉我‘我欲抬头问苍天,苍天不决我心决’,对吗?”

风砚点头。

“这句原也是我教与他的,没想到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哎哟,你说这陵光真是好福气,收了你这么个徒弟,他那南明境一定每天都不缺乐子吧。”

“哪里,”风砚委委屈屈,“师尊说我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说我把他那闹得鸡飞狗跳的,一气之下,把我扔到经纶不管我了。”

风砚低头,装得像模像样的。

上神憋着笑,把茶杯端到嘴边掩饰笑意:“行,你哪天让他过来,我替你骂他一顿,给你出气。”

风砚急切摇头:“不不不,不是”,他甚至都懒得掩饰:“我刚才是装的。”

上神彻底憋不住了。

“也罢,天色不早了,他在那边等你,你去吧。”

“多谢师祖,那我们就告辞了。”风砚非常急切。

“慢着,告什么辞?我登远山这么大,是容不下你们吗?我让你走了吗?在我没让你们走之前 ,你们都不能走。”

然后上神大发慈悲:“滚吧。”

风砚:“……”

这祖宗比我还喜怒无常。

晚风之凉更甚,由暖入寒,再经风一激,风砚一直用灵力压着的咳嗽就再也压不住了。

他捂着胸口,走到灌木丛旁吐了个天昏地暗。

“我的天哪,谁家咳嗽这个吐法啊。”

他运起灵力,移了一层土,覆盖在了他吐出的痰上。

他一身的冷汗,让冷风越吹越多。他把袖口收紧,捂着领口,脚步有些虚浮,像是风吹一下,就要倒了。

凌想看了看围在自己身边的一堆孩子,随手抓了一个:“小师叔,麻烦让个路,让我出去。”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不行,不行,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万一他回来了找不到你怎么办啊。”

凌想几欲争辨:“他生病了,我得去找他。”

“那也不行,我们是你的长辈你知道吧,你得听我们的。”

“阿想。”风砚的声音一出,喧闹的声音终于停了。

小师叔们自觉让开了一条通路,让凌想扶住了他。

“你怎么样?”

“我好冷,我想睡觉。”风砚把头枕在他肩上道。

“那就跟我来吧!”那个圆头圆脑的小道士再次开口说。

走过长长的廊庑,小道士们一拥而上打开了客房的门。

客房显然刚清洁不久,好在此屋向阳,没带着那种久未人居的死气。

风砚基本上是一沾床就睡着了。

凌想送走小师叔们,而后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开始思索久远的未来。

阿砚今日从他师尊那里得了欢喜扇,那么十大神器就只差最后两样,逐日弓与六合鼓了。

他极言神器之重,却从未说过“既见簪”和“帝女钗”的作用。

这些神器发挥作用想来都需要一些特定的契机,那么这两样神器的“机缘”又会是什么呢?

从当日红弦琴出世,公主的表现来看,她是不知道的,为什么只有他知道呢?

还有师尊说得“后会有期”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想得焦头烂额,最终只是探了揉太阳穴,走到床边,依着风砚睡了。

夜雨滴嗒,下了整整一晚。

初生的草芽顶着湿漉漉的地皮探出头了,不慎和咋咋呼呼的小孩儿打了个招呼,被一脚碾进了地里。

“起床了,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风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晴,他深觉这个点儿还不起是有点不太礼貌,按理说他应该五更就起来去给他师祖请个安,才显得这郑重。但他自己不愿意这么做,因为如果有人天天这么早起来,过来跟他请个安打扰他睡觉,他会把人骂死的。

遂,他以己度人,自己免了自己的请安礼。

他被打扰了睡觉,心里本就有些气愤,一打开门看见外面湿漉漉的天,闻到泥土的芬芳,心中就更难受了:“大阴天的,哪有太阳,哪来的太阳?”

小师叔们嘻皮笑脸,半点不放在心上,他们把洗漱用品和早饭一并端了进来。

风砚终于有些自惭形秽:“你们不老族精力都这么旺盛的吗?”

小师叔们也不搭理他,他们排成一列,训练有素地走了。

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阿想都没有被吵醒吗?风砚心中有些疑虑,走进去看,这才发现他出了满头的冷汗。

“阿想,阿想,醒醒。”

凌想迷茫地睁开眼睛。

他抱住风砚,与他交颈:“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用这把簪子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他把放在床头的簪子拿了起来。

风砚不可思议:“我闲的没事干为什么要杀自己,其次我杀自己,我为什么要用簪子啊,那玩意儿能干什么?再说了,我的伤口可以长好的呀,是不是?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呢?不可能的,嗯,不想了啊。”

“可是梦里的一切都像真的一样。”

风砚非常缓慢的摸他的背:“梦都是假的,别想了啊。”

“他们俩醒了吗?”上神问。

“师尊,他们俩刚刚醒,我叫他们的时候他们俩还在睡懒觉呢,真不害臊。”

“害什么臊?有什么好害臊的,让他们收拾好了过来吧。”

“好的,师尊。”这个小道士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奇异地有些佛像。

“走吧,阿想,我们去见师祖。”

廊庑外,早有师叔在等,引着他们去往忘忧阁。

忘忧阁外遍植萱草,风砚远远地就望见了大片的桔色。

“师祖,早安。”风砚推开门道。

“不必跪了,坐吧。”上神已然等候良久,不过他并没有生气,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早死一会儿和多活一会的区别罢了。

他说得直白:“我今日叫你们来是要同你们交代后事的。”

风砚早就预料到这个局面,但他没想过来得如此之快,他干笑一声:“师祖不要开玩笑了。”

上神知他懂得,不欲计较:“我之所以留在这世上,是因为我还有些未尽之责。”

“什么?”风砚问。

“因为……”上神突然用灵力把他发中簪子拿了过去:“十方神器。”

这完全不在风砚意料之中,他转头看了一眼凌想:“十方神器?”

“没错,神脉乃众神神力之源,神脉威压巨大,几乎无人可近。当年你和阿焕生于神脉之时,恰是神魔交战之际,长嬴身为战神,自当领兵去往,却不想被魔尊用葬神刀所伤。落于神脉,又苦于神脉威压,奄奄一息,他发了灵讯,请我相助,可我到时,没看见他,只见到了逐北那孩子。”

上神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人救回来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到得比我还快,神脉的威压之大,连我都近身不得,可他当时只是一个……连上仙劫都未曾度过的小花妖。

当时他跪在那里,浑身是血,怀里的长嬴却毫发无伤,他旁边有两个用大人衣衫裹着的娃娃,娃娃周身围绕着十样神器。

我从前觉得长嬴对他太过偏爱,也觉得他对长嬴太过依赖。我明里暗里地警告过长嬴,我说他们不合适,只可惜他那个榆木脑袋不开窍,根本没听出来,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后来我看见了那样的画面,我相信任何一个人看见,都不会忍心拆散他们的。

我问他话,他一声不吭。

我只好去抱孩子,我抱起你们之后,十样神器就飞往四面八方了。

他再问他,他只说不用管。

神脉孕育神器这件事并不稀奇,像昭雪剑,葬神刀都出自神脉。

神脉有灵铁,灵石,灵泉,神脉之中又藏着火山熔岩,基本每隔个千八百年,就有一件神器出世。

可我从来没听说过,神脉能生孩子。

我问他这孩子哪来的?

他说天地造化,日月所生。

我当时以为他闹着玩呢,没想过是真的。

后来……”

上神忽然叹了口气,不再说了:“总之,我心有遗恨,活着,只为偿还。”

风砚低着头,一言不发。

“神族的几个长老,我都己经知会过了,他不会再有什么后顾之忧了,你大可放心。”

“谢谢师祖。”

上神今天话格外的多:“你想不想知道上天将那十样神器送你们,究竟要你们干什么?”

“啊?”

上神笑了一声:“你今天怎么糊涂起来了,你昨天不是还暗示我世上没有天命吗?或许造化送你们绝顶的聪明与美貌,外加顶尖的实力,就是要你们一生顺遂,百岁无忧的呢?”

风砚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糊涂过,他师祖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说没有天命,一会又说“造化送你们”、“就是要你们”。简直就是驴唇不对马嘴,风牛马不相及,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是偏偏又……好有道理。

风砚生平第一次被大道理说得哑口无言。

上神把目光望向了凌想。

“最后一个问题,问你好了。”上神用食指的指骨敲了敲桌子。

“从前我为神界为官时,常听人说‘拯救苍生是神的宿命’,也常常听人念叨什么‘苍生不配’,还有人天天吵着闹着说‘我要拯救苍生’。不知道,你对此有何看法呢?”

“为什么说拯救苍生是神的宿命呢?神难道不是苍生吗?若说是救苍生,不如说是救自己。

苍生不配,苍生因何不配?他不是吗?我不是吗?谁不是苍生呢?。

至于拯救苍生,苍生不需要谁拯救,也没有人能救得了苍生。救苍生者,唯己而已。

不过有的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算是一种勇气吧。”

上神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想过问题的答案,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被人回答上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惊讶的:“一个答不觉众山小,一个言愿与微尘同。你们俩倒是有些相配。”

“既然你答得这么好,那就再问一个简单的好了,横渠四句听说过吧。”

凌想点头。

“这四句话被无数求仙问道者奉为圭臬,不过我要问你的是,你觉得,什么是天地心,什么是生民命,往圣有何绝学,万世的太平又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凌想考虑的有些长了,上神心下有些失望,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觉得他可能此生都求不到这个答案了。

“我不知道。”

凌想果然没回答上来,上神心里有准备,也没多说什么:“不知道也……”

没关系。

“可是天地本无心,生民亦无命,往圣绝学数不尽,至于万世的太平,我想不出。”

上神笑着问:“哦?为什么想不出?”

“诗圣曾发有宏愿:‘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可是师祖觉得,倘若世间真得有了广厦千万,天下寒士就会欢颜了吗?

当然,纵然竹篮打水一场空,总会有人会拿起竹篾,筚路蓝缕的吧。”

上神默然。

“既然你答得这么好,那么这登远山就送你了,你管不了,就扔给陵光吧。”

风砚叫他:“师祖。”

上神起身,把既见簪还给了他。

“朝闻道,夕死可矣。以后每年清明记得拎上两壶酒,过来看我,让那些小辈来就行了,像小酒,祝阖,阿焕,少峥,悠游,小时,让我让见见他们。陵光就不用让他来了,见得多了,烦了。不过如果他哭着喊着非要来,也不是不可以。至于长嬴和小北,他们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师祖……他们……”

上神没有明说。

“如果我能听到你们的声音,一定祝福你们诸事诸情,长乐未央。”

上神打开门,身体即化飞灰,烟消云散,再没留一丝痕迹。

满山的解语花,一同随他落了,下了一场花雨,化作了春泥。

他或许不是死了,只是……飞升上界。

他当然不是飞升上界,只是死了。

山与水业已相逢。

风砚他们在登远山留了半个月,整理山中俗务,然后遵“遗命”把此山交给了陵光。

又一个月,风砚收到了少铮师兄的请柬。

至此,神界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神仙有灵识,自然是法力越高,可查探的范围越大,但是它的查探范围受天道所限,只能查到外面的一些公共场合,不能查到房室之内。就像监控一样,为保公序良俗,只能监公共场合,不能监他人屋舍。(当然,自己在家安的监控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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