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说书先生离开酒肆，陈静琰和李希便悄悄跟上，等到偏僻的街道处才将人堵住。
老头一脸警惕地看着一前一后站着的两人，手上招式已经摆开，厉声喝问道：“两个臭小子跟了我一路，到底想干什么？告诉你们，老头我师从青城山高人，等闲三五人不能近身。”
“是吗，不知是师从哪位高人？说出来，改天我们也好去拜访拜访。”陈静琰笑眯眯地拿出双刃短剑，捏在手里随手挽了个剑花。
老头看得一愣一愣地，这才没了先前架势，只是问：“我与两位小郎君无冤无仇，把我堵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先前在酒肆中听了故事有些想法？”
陈静琰收了先前嬉皮笑脸的态度，客气地问：“先生从哪里听来的燃灯古寺的旧事？”
老头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两人，犹豫了一番才道：“看你们两个也不像坏人，说说也无妨。老朽年轻时候随家中长辈四处游历，有一日夜宿在那燃灯古寺中，晚上听到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一时好奇莫名进了一处暗室，里面放着不少古书。其中有一本寺内杂记我看着有趣便拿了出来，谁曾想那上面写了古寺来历及寺内镇压着妖魔的事。”
“那杂记中可还有其他记载？”
老头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本古书，扔给李希道：“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符号，鬼画符一般，我可看不懂，你们拿去研究就是。”
陈静琰仔细回想了下遇到这说书先生的经过，确实没有什么很值得怀疑的地方，不然他都要以为这老头是存心来找他们的。
两人粗粗翻了一下，确实和说书先生所说差不多，里面化了些阵法图。
老头趁着两人分心之际，早溜之大吉，等跑出去好几条街才敢歇一歇，嘴里颇不满地道：“两个煞星，一点都不文明，只会欺负我这老头子。也不知这两个年轻人是否靠得住？不管了，反正我的事办完，这下能安安心心去长安城逛逛了。”
陈静琰和李希回神过来的时候早就没了说书先生的影子，两人怀着满腔疑问回了府尹处，恰好玄都观观主也就是李希的师父明日便会到成都，到时让他看看古书上的法阵，想必燃灯古寺的法阵会有破解之法。
不过，有一点始终让人无法安心，那便是之前在燃灯古寺中见到的那几个人，像是蒸发了一般，半点踪迹都找不到。府尹说这几日总有些人趁着夜色想往古寺中去，好在都被人给拦下了。
连着几日都未曾好好休息，陈静琰今日早早便躺下，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陈静琰又回了长安。
大兴善寺没了往日香客云集的景象，门庭冷落得一言难尽，小和尚同惠站在寺外笑嘻嘻地看着他，嘴边扯着一个意味难明地笑。
陈静琰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心道：“这小和尚今天莫不是吃错药了？以前可从不给他好脸色。”
他一路往后院走，路过那株古银杏树时，忽然停下脚步。
原本郁郁葱葱的古树正逐渐枯黄，无数枯叶洒下来，转眼间落了满地。树顶上，一只黑猫冲着树下的人叫了几声，随即一跃而下。
眼看着黑猫朝脸扑来，陈静琰本能地抬手去挡，还未来得及躲开，猛地被人叫醒，猝不及防间还被人塞了颗不知什么做的小药丸在嘴里，他想要吐出去，却被人强势地捂住嘴。
“唔唔唔——”
李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认真听。
窗户半开着，蒙蒙月色中这人站在床榻前，陈静琰嗫喏：“明光兄，你有点粗鲁……”
依稀有空灵的古歌声幽幽传来，可这悠悠古歌不是城外燃灯古寺才会有的么，怎么出现在城里？
情况不大对呀！
陈静琰一骨碌爬起身，抄起衣衫边走边穿，两人越过一排排屋顶，循着声音来处去。
声音是从城中心传来的，可此时街道上有无数精神恍惚的人，一个个茫然地向着离燃灯古寺最近的城门走。
李希试着大吼了几声，人群中只有少数几人短暂地停留了一下，接着十分困惑地往四处看，可那歌声再起时，一个个又都木然地往前走。
这乌泱泱一大群人要是都去燃灯古寺，寺内那个血祭法阵要是再生变故，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两人顶着夜色一路疾奔，终于在城中心的一处广场找到声音的来源。
月色朦胧，一只似马一样的动物虚浮在半空中，浑身上下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这东西像是顶着一身虎皮，脑袋却是白色的，一头飘逸的白色长发随风而动。
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关键那歌声正是从这东西嘴里发出的。
“这有点像是古书中记载的‘鹿蜀’。”陈静琰望着半空中的东西喃喃，“近段时间各类怪物纷纷冒头，未免有点太过巧合了。”
《山海经》上有记载：“杻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李希对这类古籍涉及不多，当下只是握着长鞭朝半空中一甩，本想着将这怪物鹿蜀拉下来再想办法让其闭嘴，没曾想长鞭竟精准地穿过它身体，一下打了个空。
鹿蜀低头看了两眼地上的两个人，随即冷哼了一声，状若无人似的继续唱歌。
“这可能不是本体，本体应该还镇压在燃灯古寺下。”陈静琰收起刚刚拿出来的双刃，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收了这虚影，任由其乱唱，那全城的人岂不都得涌到燃灯寺去。
鹿蜀越唱越兴奋，在半空中奔跑跳跃，甚至十分挑衅地对着陈静琰和李希抬起双蹄猛踩。
幸亏只是个虚影。
歌声丝丝缕缕传入大街小巷，突然一声浑厚的钟声划破夜空。
鹿蜀偏过头去朝那钟声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却是口吐人言道：“哼，还想与我一较高下，嫩了点。”
那钟声应该就是从成都城内最大的佛寺中传来的，也只有那里才有如此厚重的梵钟，也只有那里的钟声才会如此雄厚。
传说寺僧撞钟所发之声，能使众生开启心眼而破烦恼，正是破除那魅惑声音的利器。
钟声一声一声传来，无数人僵在原地，又慢慢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一个个都茫然地望着身边人。
眼看着形势不好，鹿蜀悠悠的歌声一瞬间变得尖利起来，隐隐有与钟声对抗的趋势。
原本清醒过来的人们，忽然间听到鹿蜀的声音又开始迷糊起来。
陈静琰被这尖利的声音刺了一耳朵，感觉脑袋生疼，看向鹿蜀的眼神都变了，狠狠道：“收拾不了你的虚影，还收拾不了你本体吗？”
鹿蜀虚影不除，始终是个祸患，百姓若是一直听着钟声和鹿蜀叫声，明日一早怕个个都得耳朵流血瘫软在地。
陈静琰此刻就站在李希身边，他都没看清李希从哪里拿出来的东西，只见到一物在月光下反着光，从李希手上慢腾腾升到半空，直到光芒将鹿蜀身影完全笼罩。
鹿蜀正扯着嗓子尖叫，眼看着一物慢悠悠升上头顶，无奈它蹄子一扬却摸不着，只能懊恼地甩头。
“明光兄，你这是什么宝贝？”陈静琰打量半天没看出什么眉目，只好压低声音问，怕被半空中的鹿蜀听到。
李希仰头观望着，只低低应了声：“一面古镜，据说可以破除迷障，实际用途未知，说是神器。我也只是试试，不知道有没有用。”
鹿蜀感觉到身上有股无形的压力，本能地想要远离。可这古镜像长了脚一般，紧紧跟着它，半点也不让它逃出自己光照范围。
陈静琰若有所思地看着在半空胡乱蹿的鹿蜀，喃喃：“有意思。”
“你们两个愚蠢的人类，居然用这种东西对付我，必饶不了你们……”
不到片刻，鹿蜀虚影竟慢慢变淡了，直到完全消失。
李希将古镜收起，随陈静琰一起到临近的街道上，待确定百姓都已清醒后才往燃灯古寺去。
城内尚且有钟声可帮助百姓静心，可城外呢？先前出城了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再者，今夜城内都是这种情况，城外临近燃灯古寺的地方又会怎样？那帮人虽说藏起来了，难保不会趁着今夜有所行动。
想到此，李希猛地一扬马鞭，两人急急朝着古寺方向奔。
临到古寺了，周围却异常的安静。
此时约摸亥时，月亮光华已退，燃灯古寺的位置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巨大轮廓，微风过处将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带了出来。
陈静琰和李希将马拴在远处，小心翼翼地往古寺靠。
“尊使，这血祭法阵怎么就只闪了几下，没点其他动静呢，那三只大妖不出来？”
寺外空地上躺了一地尸体，寺内无数鲜血汇聚在法阵凹痕中，那黑衣使者有些嫌恶地往地上多看了几眼，心中有点不定，转身对着刚刚说话的人道：“你就在此处看着，其余人跟我走。”
几个人跟着黑衣使者进了古寺大殿中，只留下刚刚说话那人。
陈静琰悄悄摸过去，在那人即将转身时给了他一闷棍，又将人绑了带出寺藏到一处草丛中，嘴里也不忘给他堵严实。
做好这一切，他才去追李希。
古寺大殿内，坍塌的佛像背后有一条被打开的暗道，暗道内有柔和的光芒透出，有石阶一路延伸向下。石阶上原本积了厚厚一层灰，却有几行清晰的脚印明明白白印在上面。
陈静琰顺着脚印走，直到石阶尽头出现一条甬道。
甬道两边的灯盏已经被人点亮，两侧石壁上刻着十六罗汉像，个个庄严肃穆，只是因时日久远，一部分已经剥落，也不知是什么人有如此手笔。
空荡的甬道深处忽然“噗通”一声。
陈静琰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想着李希还在前面，便不管不顾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