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琰闻言从墙上跳下来，开始逛起这座不知名宅院。

与林宅精心修缮过不同，这个院子连花园都不曾打理过，杂草如今都有半人来高，别处更是破旧得不成样子。

那是两辆拉货的牛车，如今只剩两个空架子，像是被人随意丢在这里的。

李希想起李三和郑大那失踪了的蔬菜和药材，会不会是用这里的两个牛车拉的？

“明光兄，宅子正对的这条街我们是不是来过？”陈静琰回想刚刚站在墙上看到的一切，“李三的父亲，好像带我们走过。”

当时老人带着他们走的是一处侧门，小厮只站在门口回话，并没有让他们进宅子内。

两人趁着夜色翻墙出去绕着宅子走了一圈，找到那处侧门，果然上次来过。只是如今这个宅院内，哪还有其他人。

只要明日让李三父亲来看看那辆牛车，一切便清楚了。

陈静琰和李希再次回到宅子内，开始四处搜索。

前院与其他宅子没什么不同，后院却是大大出乎意料。房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汪池塘。

池塘整个被石头围了一圈，周围光秃秃的，只在西北角有个出水口，西南边有个凸出的石台，石台旁有石阶通到水面。

陈静琰捡了颗石子往水中一扔，想试试池塘深度，不料那石子入水后竟引得一群鱼相争。

夜色朦胧，看不大清都是些什么鱼，只知道个头挺大。

“挖院子养鱼？”陈静琰盯着那处波动的水面，“可真大方，不要钱似的。”

李希站在石台上，蹲下身往水面看，无意间发现石台边上有些碎渣，他捡起来闻了闻，一股子药味。

“这池塘里恐怕有怪鱼！”

“我猜也是。”陈静琰很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伸长了脖子往水面看，“咱们弄一条上来？”

只是这周围光秃秃的，上哪找趁手的工具？

“这帮人怎么搞的，我花了大价钱请他们来，可不是看他们炸炉的！”

从后院走，穿过小花园就是总管房间那个暗道的出口，此刻从那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陈静琰立即抬头往那边看，眼见着昏黄的烛光慢慢朝这边过来。

后院连棵树都没有，藏哪儿？总不能往水里跳。

“这儿暂时能挡一挡。”李希指了指石台旁边的石阶，率先蹲了下去，刚好能藏在石台的阴影里。

“主人莫要担心，听闻别家炼丹也常炸炉，这几位还算炸得少的。”总管唯唯诺诺说着，“实在不行，再换一批就是，长安城能人异士多得是。”

林厚听完冷笑了一声，“天天尽干蠢事，大晚上的还累得我来找材料，早就想把这群废物喂鱼了。”

总管听完默不作声。

“偏偏最近风声又不好，等这阵风头过了，你去重新给我找几个得力的方士来，务必把丹给炼出来。”

陈静琰趁人现在离得远，赶紧多瞧了几眼，只见总管身上挂着个不大不小的渔网，一手拎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一手拿着一大块肥肉，正跟着林厚朝石台这边走过来。

这样子，像是来捕鱼的。

“最近材料不够用了，明天多带点药材过来，把这些个家伙喂得肥肥硕硕的，丹才好炼。”

“主人，大鱼捞了就没了，还需要些小鱼苗。”

林厚颇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想得周到，是得把小的先养起来，我明天去找人拿小鱼苗，这里你看着点。上次那水太大了，也不知道鱼到底跑了多少出去，真是白费我一番苦心。”

总管低声答了句：“是。”

陈静琰默默听着，想来这池水也是引自永安渠，大水导致水流倒灌，这里养的鱼也跟着跑了出去。

估计“材料”要得匆忙，两人走到石台上后没顾得上往四周看。

陈静琰和李希就躲在他们几步远外的石台旁。

林厚接过油灯，顺手把肥肉往池里一扔，瞬间一群疯了一般的鱼争抢着吃肉。

总管拎着渔网朝池中奋力一甩，渔网散成一个规整的圆形直接罩在水面上。

陈静琰默默伸了个大拇指，心道：“这总管撒网技术可以，一看就没少干，这一网下去怕不是得有几十条鱼。”

等网完全沉下去，总管便拉着渔网慢慢往石台上拖。

林厚盯着那渔网眼睛都亮了，笑道：“这一网不错，我看有大货。”

总管将渔网整个拖到石台上，鱼离了水不住地跳，两个人便开始在一堆鱼里挑挑拣拣。

“这条好，又肥又大！”林厚兴奋得拍了拍掌，“应该能炼一炉好丹丸。”

总管有点怕鱼，只小心翼翼地取网，又用脚快速地将不要的踢到水里，最后只剩下一条大鱼。

不曾想，鱼离了水有一会，此时正奋力挣扎，一跳一跳地想往水里跑，偏偏方向不对，眼看着离石台边越来越近。

陈静琰和李希安安静静地躲在阴影里，冷不防一样东西从头顶上一跃而下，直接跳到了陈静琰的怀里，那东西碰到手上还黏糊糊的，一双肉脚使劲蹬，大嘴拼命似的乱咬。

是怪鱼！

下一刻，一盏昏黄的油灯出现在两人头顶上。

四个人面面相觑。

陈静琰干咳了一声，道：“那个，我们是来抓鱼的。”

待看清了人，林厚的脸色都变了，他是认得陈静琰的，当下只得尴尬地笑笑：“真巧，我们也是来抓鱼的。”

“抓到了吗？”

“这不在您怀里么。”

怪鱼像是知道在说它，又使劲摆了摆，一张大嘴胡乱咬，鱼身不住地往陈静琰身上打。

李希知道怪鱼凶悍，见状赶紧帮忙将鱼按住，顺势从陈静琰腰侧摸出一把短剑，快准狠直接插进了鱼嘴里。

林厚的手跟着抖了一下。

等鱼彻底没了动静，陈静琰才将它扔到石台上，问道：“这池塘里的鱼都是你养的？”

林厚直摇头：“我一介药商，哪里来闲功夫养鱼，都是我这总管养的。”

陈静琰道：“你家总管可真是有钱又大方，养个鱼都用的名贵药材，这座宅子想必也是总管的吧？”

“正是。”

林厚可真是老狐狸，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是总管做的。

李希懒得纠缠，直接问：“前些日子永安渠发了大水，京兆府捉了条鱼，和你这池塘里的鱼一模一样，不知道店主有什么想说的？”

“这有什么稀奇，一模一样的鱼多了去了，养鱼又不犯法，总管只在这池塘中养，永安渠中的鱼和他有什么关系？”林厚打量起面前的男子，“这位有些眼熟，上次不是来我店中买药材么，怎么如今大晚上的乱闯别人的宅子？”

“路过，纯粹就是路过。”李希用短剑挑了挑鱼嘴，侧头看向林厚，“看总管刚刚拎了一块肉过来，想必店主也知道这鱼是食肉的，永安渠发大水可是冲出来不少浮尸，都是被鱼咬过的，不知道店主听说没？”

林厚面色不变，道：“这等事，我如何知晓？”

“李三常来府中送菜，不知道总管见过没？他父亲这些日子一直在找他，说是来林宅送菜后人就不见了。”陈静琰有心诈他一诈，“看他的牛车还在这宅子中，你们莫不是杀人灭口了吧？”

总管道：“两位说笑话了，这种事怎么能胡乱猜测，无端给人安罪名呢？”

陈静琰不管他，仍是盯着林厚：“我朋友来买药材你不卖，原来都是拿来养鱼了，那什么西域药商你别是胡诌出来骗人的吧？”

林厚道：“空口无凭，你们擅闯民宅，触犯律法了。”

陈静琰继续说：“触不触犯的另说，店主倒是先讲讲郑大那运药材的牛车怎么在这宅子里？药材是不是都被你喂鱼了，郑大不会也是遭你毒手了吧？”

林厚不知陈静琰在诈他，听了这么久，桩桩件件都与他有联系，到底心虚却也不敢露出马脚，只一个劲否认。

陈静琰道：“店主此时不说，那就只有跟我们回京兆府说了，先蹲几天大狱，就当是参观，也好了解了解如今惩治犯人的手段。听说最近时兴炮烙，往那烧红的铜柱上一靠，滋滋冒油，不过看店主这身板，干柴似的怕是没什么油。”

“不必这么吓人，我一向遵纪守法，自然没机会体验两位说的这些，倒是你们如今这般举动，我明日定要告你们擅闯民宅之罪。”林厚面上不悦，一边与两人说着话，一边悄悄往石台边上挪，又朝总管做了个手势。

李希本来也在防备着这俩人，只当他们是约定了要跑路，想着只要这俩人敢跑，他立马就将人抓住。

意外来得很突然，林厚刚挪到石台边，猛地朝地上一踩，石台刹那间失去承重，整个朝水中落去，而他自己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跑。

陈静琰和李希、以及还没来得及走的总管，全都跟着石台落到了水里，落水动静太大，不过片刻便引起池中怪鱼的注意，一个个朝着落水处挤。

池水冰冷，激得人瞬间清醒许多。

那些被怪鱼咬过的尸体什么样，陈静琰比谁都清楚，一时不察遭人暗算，此刻也顾不得怎么去抓人，还是保命要紧。

不过片刻，怪鱼已经游过来，离岸边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老远。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水不深，水位超过膝盖一两公分，勉强还能走动，就是比较费力。

陈静琰脚踝处吃痛，可也顾不得去赶鱼，只快步往岸上跑。

李希原本只落后他一两步，奈何还拉了个总管，总管此刻傻了一般，也不知是他主人的举动伤了他的心，还是被蜂拥过来的怪鱼吓的。

陈静琰上岸后，立马拽着李希，两人一起把总管拖上岸。

油灯先前跟着落了水，此刻周围黑乎乎的，只能借着昏黄的月光勉强辨别方向。

林厚早已没了影子，总管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不用想都知道，他定是被怪鱼咬得狠了。

陈静琰跑得快，只脚踝处被怪鱼咬了一口，李希被咬了好几处，还是因为要救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