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意识到是情劫,秋日笙第一反应是,不用担心月恒的安危了。
其他的劫数都要自己挺过去,唯有情劫是两个人的事情。
他脱力般坐倒在地,后背靠着床沿,闭上眼。
半晌,他手指微动,一壶酒出现在他的手心,他拔掉塞子,喝了一口。
平时他是不饮酒的,主要是月恒身体不好,他一直陪着月恒,吃他能吃的,喝他能喝的,月恒的身体不能饮酒,他来到现代后就一口没有喝过。
可是现在,他想喝了!
修仙界的人最是惧怕情劫,因为感情最是不可控制,还好比例不是很高,一般百人里,差不多五、六个会遇到。
情劫是可怖的,爱恨纠葛,渡过了,便修为大涨;渡不过,或天人五衰加身,或直接疯魔。
秋日笙曾经在宗门的藏书阁专门看过这方面的典籍,还有……静室里的爹爹的各种手稿。
他想着,再次喝了一大口酒。
他的爹爹,长明宗的长鞘峰峰主秋长青,也是十二峰里战斗力最强的峰主,一往无前的天之骄子。因为情劫,进退两难,只因他的命定之人是魔修之主,天生敌对的立场!
若成全自己,便是有负于师门,若要不负师门,便要有负于命定之人!
他拿不起又放不下,明知破局之法,却从未动手杀他渡劫,宁愿自己一再沉沦,终至心魔缠身!
直到秋日笙被魔门掳走,师叔压下爹爹,自己去魔门,遍体鳞伤地将年幼的他带了回来。那些伤刺痛了爹爹的眼。
爹爹将他的魔气压缩到一片神魂中,剥离神魂扔进空间裂缝经受罡风的冲刷,让他摆脱魔气的浸染,之后便是去了魔门大开杀戒,直至陨落。
秋日笙不知道那时爹爹的命定之人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但是他知道师叔不恨他,甚至整个宗门好像都不恨他。
秋日笙又喝了一口,酒水从嘴角滑落一些,沾湿了衣襟,眼睛慢慢红了。
他似乎也不该恨那个人,但是他的爹爹没了啊!!
他的爹爹就那样死在了魔都,身体都已化作齑粉,他该恨谁?他又可以恨谁?!
他一甩手,酒壶“砰——”地被他摔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一边,里面的酒淌出来,酒香味弥漫整个卧室。
泪水还是落了下来,他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埋进去,再也压抑不住呜咽声。
情劫只会出现在修炼之人身上,所以命中注定,月恒会踏上仙途!
月恒肯定不会死,秋日笙很确定,他本该高兴的,那代表着月恒肯定活着,但是,为什么是情劫呢?
为什么是情劫!为什么偏偏是这该死的情劫!!!
……
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阿青躺在床上,痛苦地挣扎着想要清醒,脑袋在枕上左右晃动,眼睫不断颤动,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符淮从纳戒里不断取出一块块灵石放在他的身边,里面的灵力不断被阿青汲取,最后化为白色的粉末落下,脚踏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白色。
他担忧的轻轻抚摸着阿青的脸颊,呼唤着:“阿青,稳定心神,不要多想,阿青……”
阿青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
符淮赶紧俯下身,侧耳凑在他的唇边,阿青嘴唇张张合合,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笙……笙……不……哭……”。
阿青为什么会记起那个孩子 ?
符淮惊疑不定地看着床上的阿青,他和阿青好不容易有了这十几年的太平日子,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灵力波动,他又为什么会记起那个孩子?
是那个月恒!
那个月恒有问题!
符淮眼里闪过杀意,他好不容易和阿青相守,他绝不允许有任何意外!他从纳戒一次性取出一堆灵石放在脚踏上,起身就要去西厢房。
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符淮回头,看到阿青已经睁开了眼睛 ,杀意消失,他顺着阿青的力道坐回床边,惊喜道:“阿青,你醒了!”
阿青,不,应该是秋长青,他的手紧紧抓着符淮的手腕,手上青筋暴起,他努力喘息了几下,终于攒够了力气一般,一字一顿地道:“……不要……杀……月恒!”
他急促喘息着,“符淮……你……答应我!”
符淮将他的手捉到自己的脸旁,让他可以摸到自己的脸,“好,不杀月恒。”
秋长青艰难地喘息着,嘴角蜿蜒出一丝血来,“照顾……笙笙……他是……我们的……孩子……”。
符淮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都似乎不会动了。
“……我 ……没……照顾好……他……”,秋长青嘴里又呛出一口血来,他颤抖着手,触及他的脸,“……对……不起 ……”。
“你没有对不起我。”符淮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声音都在发颤,“你非常非常非常好,是我不够好,是我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是我御下无能,识人不清。”
秋长青想要反驳他,可是他,真的已经撑到极限了,眼神涣散,五感远离,手上再无一丝力气,陷入黑暗中。
他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清醒着和符淮再见一面,只是遗憾于他逃避了一辈子,以前是纠结于如何开口,等他好不容易想通了,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看着他陷入沉沉的昏睡中,符淮知道,等他再醒来,就是阿青了。
符淮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他唇上、下巴上的血,慢慢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双手结印,在床上布置好层层结界,他起身走向西厢房。
膜里的月恒还狼狈地斜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嘴角上的血已经凝固,前襟和衣袖上的血也已经干涸发黑。
符淮看着他的眉眼,他刚才第一次看清月恒的脸的时候,就发现了。
这张面孔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他在金丹塑体之前,每次照镜子都能看到。
只是那又如何?与他一模一样又如何,他和秋长青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怎么能容忍这个人扰乱他们的生活?
不过,他的想法变了,他看到了秋长青苏醒的希望了,是眼前这个人带来的!
这个和他长得一样的年轻人和秋长青肯定有某种联系,否则一向怕人的阿青不会看一眼就心心念念要找他,看到他咳嗽秋长青就开始苏醒。
如果后面他们更多接触,秋长青是否会再次清醒过来?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便不会放弃!
符淮长袖一挥,那层膜消失不见,月恒的气息越来越弱,他本就是被这层膜吊着命的,没了它,他只能慢慢走向死亡。
符淮身上魔力涌动,暗红的力量从掌中喷涌而出,在月恒的脏腑间游走蔓延。
“砰——砰——砰——”月恒已经渐渐趋于停止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慢慢地,呼吸开始渐渐有力,长年苍白的嘴唇也慢慢有些了不太明显的红润。
各种生理上的反应也开始在身上出现,他开始咳嗽,胸腔开始发出气鸣声,整个人缩成一团,“咳咳咳咳……”。
符淮没有太过关注,他本就不是乐善好施的人。
魔力的持续灌输,让月恒的咳嗽又慢慢有所缓解,终于停止,最后昏睡过去。
他的身体是真的太过虚弱了。
符淮随手掐了个清洁术,月恒脸上身上的血渍消失一空。
啧,给阿青清理习惯了,看到脏东西就碍眼。符淮撇撇嘴,转身回去守着他家小祖宗去了。
……
等他坐回床边上,方才秋长青的话才算是传入他的脑海中。
他突然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开始在屋里转圈圈。
方才他说什么来着?
秋日笙是秋长青和他的孩子??!!
他俩都是男的怎么生的孩子?!
他怎么不知道?!
生孩子不是应该两个人那啥啥才能生吗?!
他俩是怎么无性生子的?!
符淮觉得他的脑子真的不够用了,里面已经乱成浆糊,但是他知道一件事,他有孩子了!和秋长青的!
“啊啊啊啊啊啊!还是想不通啊!”他薅着自己的头发,没头脑地转着圈圈,他怎么就有小孩了呢?!
对了,将小孩抢过来看看!他理出一丝头绪,先把秋日笙弄到身边看着,秋长青这个当爹的都说了,这个小孩是他的儿子!那他当父亲的要接儿子过来,理所当然嘛!
从抢过来,到弄过来,到接过来,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为什么要有心理负担?他理直气壮好伐?!
“秋长青说了,要我照顾小孩呢!肯定得带在身边才好照顾啊!”符淮自己说服了自己,自信地点点头。
手指轻轻摆动,掏出一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左瞅瞅右瞅瞅,试图展示一个慈祥的微笑,但是镜子里只看到两个小酒窝。
好气啊!当初金丹塑体为什么要造两个小酒窝!虽然秋长青那个时候说过小酒窝看起来可爱,但是现在他怎么才能在儿子面前立住他慈祥的、霸气的、靠谱的、稳重的父亲形象!!
将镜子收回纳戒,他开始扒拉纳戒里的东西,他要去接儿子了,得提前给儿子准备见面礼。
扒拉来扒拉去,他又不满意了,太少了,都没多少可以选。
要不,抽空回一趟魔都?他的大殿里头藏品无数,到时候可以给儿子准备十个纳戒的礼物,一根手指戴一个。
嗯,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秋日笙:我咋不知道我还有一个爹?
月恒:你这个爹品味还不咋地。嫌弃.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