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水做的,故而容易洒泪。
然而,有个女人,她的泪水却让人心痛,让人后悔。
九月初九,艳阳天。
空中白云悠悠,鸟儿欢畅。
山上青林漫漫,水儿叮咚。
武当山,又浮现出往日的大好风光。
龚清羽终于久别而归,然而这次的归来却是那么凄凉,那么无奈。
他已经落发为僧,法号为追悔大师。
往日那种清然飘逸的气质中多了几分看破红尘的淡然。
他真的淡然了么,当听到“一枝花”许如云自缢的消息,他还不是不知所措,伤痛不已。
他真的断情了么,当看到爱徒萧天磊站在自己的面前,他还不是欢喜非常,激动不已。
长时间在外,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原以为弟子们会松散懒惰,原以为教内会一片狼藉,原以为山上会漫野荒凉。
然而武当山的现状却出乎他的意料。
弟子们依旧严苛教规,勤奋习武,而且个个神采奕奕,整洁利落。
教堂内依旧庄严神圣,肃穆凛凛,而且处处一尘不染,窗明几净。
武当山依旧清风送爽,绿水怡人,而且时时生机勃勃,笑语不断。
这一切确实让他感觉很欣慰。
武当派代理掌门人“万里追风”崔无形,将武当派所有事情都向师兄龚清羽汇报一遍。
原来武当派的一切变化和重振都得意于“一枝花”许如云。
龚清羽心里一阵酸痛。
许如云,自己尘世间的结发妻子,为了他把整个武当派撑了起来,然而自己却抛弃了她。
还给她留下一封那么决绝的信函,真是后悔莫及。
龚清羽站在山头,向下放眼俯瞰。
看到了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和那块红色的姻缘石。
梧桐树是否还记得清当年自己和许如云的欢乐?
姻缘石是否还记载着当年自己对许如云的誓言?
通过朦朦胧胧的视线,他似乎又看到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好美,好优雅,绰约地沐浴在秋风中,让人见了心疼,让人见了怜惜。
龚清羽突然想起了一首诗,一首恰好可以形容这个女人的诗。
身轻如燕柳枝腰,青山远黛红眉梢;
梧桐彩凤求眸笑,银星云落为裙飘;
风吹胭脂香四溢,雪映肌肤上碧霄;
花褪残红千颗泪,月洒斑驳万点骚;
他可以想象到那天的情形,可以想象到许如云看到那封信函的痛苦。
他依旧可以回想出信函上的内容,因为它们字字都刻在心中。
赠如云
时光匆匆如流水,二十载来飞烟过;
当年一时贪□□,铸成今生遗憾多;
石榴裙下落冰雨,玉枕旁边起寒风;
红颜祸水一枝花,迷失自我侬不察;
当年清风羽化梦,烟消云散雏形中;
玉擘执手权力夺,凤翎加身噩梦惊;
当年隐逸逍遥梦,一曲红歌付东流;
锦绣霞帔身上绕,翡翠琉璃玉搔头;
当年两袖清风梦,淹没柔柔花海中;
广敛钱物刮膏脂,劫取官银害人命;
春雷滚滚冤魂在,秋雨绵绵鬼笑声;
夜半敲门扰人梦,鸡叫三声索人魂;
都云私欲无穷尽,怎奈更是四海深;
清晨软语夜枕风,三日来哭五日闹;
自从宝藏秘密知,牢记在心日日提;
何为玄枫已长大,何为清羽正老衰;
逼死挚友慕昭旭,累伤爱徒萧天磊;
休去好女麒麟儿,刺伤独子玄枫儿;
心如蛇蜥难忍耐,口蜜似剑女人心;
来世投人需看好,莫要缠缠再相识;
你为花丛一点红,我为水中一孤舟;
你为天空一只燕,我为沙汀一海鸥;
龚清羽一定不会看见,当如云看完穆鱼送来的这封信函时。
眼泪便从她眼角上一滴滴滑落。
羽毛便从她心灵上一片片凋零。
她伤痛了心,毕竟她真的爱这个男人,爱自己的儿子。
那日的夜晚,星寥落,月朦胧。
可是她没有一点困意。
她想起很多往事,想起了快乐的,悲伤的,恩爱的,吵闹的等等往事。
这些往事化作一江春水,从她的眼睛里无声无息地流下。
当年梧桐树下的缠缠绵绵让她心生凄冷。
当年姻缘石上的山盟海誓让她感觉好笑。
一句“你为花丛一点红,我为水中一孤舟;”
一句“你为天空一只燕,我为沙汀一海鸥;”
让她的心碎了,碎成一瓣一瓣;
心死了,死的无所留恋;
她自己挚爱的丈夫在哪里,她自己尽心保护的儿子又在哪里?
难道他们会恨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女人?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恨自己,为什么不恨?
她心如蛇蝎,心如豺狼,她是祸水,她是妖精。
可是爱却不是,她的爱绝对不是。
当初龚清羽刚当上掌门人,实力微薄,财源紧缺,弟子稀少。
每日龚清羽都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许如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她是一个女人,她如何才能分担自己爱夫的忧愁。
她私下里找到当时荆州富商银无缺,因为他曾经对自己很痴迷,可能会顾惜旧日的情分。
然而当如云说出的自己的苦衷,银无缺根本无动于心。
还一脸□□道“如果你要陪我一晚,我定会帮你解决你丈夫的难题!”
那个晚上细雨绵绵不休,似在哭诉,似在伤痛。
许如云躺在床上,任由银无缺胡作非为,默默地留下了两行热泪。
然而当龚清羽满心欢喜地告诉她,所有的难题都解决的时候,她高兴得像个孩子。
当初龚玄枫九岁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
身体异常的灼热,神智昏迷不清。
当时吓坏了许如云,她急的满头大汗。
然而已是深夜,又值龚清羽出外办事,所以所有的担子都抛给了她。
情急之下,她便背起玄枫,向山下走去。
武当山本来就巍峨挺拔,崎岖坎坷,又值深夜,可见这一路如云背着孩子有多么不易。
到了镇上,几乎所有的诊铺都关上了门。
没办法,她只能一家家敲,不知其中遭到多少的谩骂、唾弃。
数日后,当龚玄枫健康地依偎在她的怀抱时,她感觉是那么的欣慰和知足。
她承认自己是个世俗的女人,爱慕虚荣,为了喜欢的东西不惜伤害到他人。
可是她对他们父子的爱永远不会改变,永远不会虚假,也永远没有错误。
借着朦朦胧胧的月辉,她走到了山下的梧桐树下。
她的泪已经流尽,所以不必再流。
她的心已经死了,所以不必留恋。
一条白色的绫子,修然绑在树枝上。
然后她踩着姻缘石,结束了自己罪过的一生,错爱的一生。
九九艳阳天,温暖的阳光照射在龚清羽的脸上。
却驱不散他内心里的寒冷。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爱子龚玄枫。
他没有喊清羽一声父亲。
他也没有喊玄枫一声儿子。
两人,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两人,相拥而泣,唯有恨意多。
正是:
黄叶有情纷纷泣,红泪无声细细流;
世间真情本无过,生死离别方恨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