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大院聚义大厅外的台阶下，被捆绑的苟日新一伙人迎风而立。他们的身后，是一个个横眉怒目的彪形大汉。此时，苟日新的酒早已醒了。回想起昨天夜里的事，他是越琢磨越害怕。那二十余万元的鸦片，怎么说扔就给扔了呢？给潘家大院造成这么大的损失，潘梦熊岂肯饶了他？可是，他宁肯叫潘梦熊砍了脑袋，也不愿意逃之夭夭。而黑三儿却因为害怕被潘梦熊问成死罪，带着几个亲信偷偷地逃跑了。剩下那些拉家带口的，只得跟着苟日新来潘家大院请罪。

“苟爷，”一名押运毒品的专业队员沮丧地说，“你可把我们吭苦啦！”

苟日新大叫：“好汉做事好汉当。大不了砍我的头，没你们的事儿！”

这时，台阶上出现一个传令人：“把苟日新等人押上来！”

看押的大汉们闻听，押着苟日新一伙人向大厅走去。此刻，大厅里的气氛非常严肃。潘梦熊居首而坐，旁侧坐着黎月萍。石敢当、柳香圃、仇英和史振镖等人，分两旁坐定。苟日新一走进大厅，两厢的喽罗立即发出低沉的堂威声，给人一种压抑感。苟日新一伙人被押到当堂，一个个噗地都跪了下来。

潘梦熊说道：“苟日新，你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五爷，我没嘛说的。”苟日新挺胸昂首地说，“往海河里扔大烟土，是我上了海乐山的当才叫扔的，跟这帮弟兄们没关系。要杀要砍，我一个人顶着，你放了他们吧！”

押运毒品的专业队员们七嘴八舌地说：“五爷，我们败坏了潘家大院的威风，情愿陪苟爷一块上断头台！”

潘梦熊愤然说道：“山门的规矩，赏罚分明。你们既无怨言，我也就手下无情啦。凡参与扔大烟土的专业队员，杖脊三十，罚去做苦役。苟日新身为鸦片船首领，不谙敌情，妄下雌黄。至使潘家大院蒙受巨大的损失，罪不容诛。来人哪，把他拉出去放血！”

两名大汉倒拖着苟日新往大厅门口走去。

苟日新大声疾呼：“五爷！我的一家老小，全靠您啦！”

“慢！”仇英站了起来，冲潘梦熊一抱拳，说，“五爷，我初入山门，不懂规矩。苟日新一时大意，给潘家大院造成巨大的损失，处罚也是应该的。不过，苟日新本不是海乐山的对手。派他去押船，如何不败在海乐山的手里？为此而夺他的性命，似乎有些过重。请五爷从轻发落吧！”

柳香圃冷笑着问：“以仇爷的意思，是怪五爷用人不当啦？”

仇英反问道：“如果此番是柳爷在鸦片船上，结果会是怎样呢？”

柳香圃自信地说：“以我的经验与手段，想必会万无一失。”

“五爷，”仇英说道，“既然柳爷有如此把握，当初为什么不派柳爷去呢？要知道，这一船烟土，价值二十余万元，又恰逢潘苏两家争斗激烈之时。决策不当，非将士之过。仇英斗胆包天，望五爷海涵。”

石敢当点点头，说：“五爷，仇英言之有理。念苟日新曾为潘家大院效过犬马之劳，就送给仇英一个人情吧！”

四名大汉押着苟日新和黑三儿站住了。

潘梦熊沉吟片刻，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苟日新高喊：“谢五爷！谢仇爷！谢石爷！”

石敢当起身一挥手：“都拉下去执行吧！”

苟日新一伙人被押出了大厅。

“五爷，”石敢当说道，“黑三儿丢了那批货，非但不来请罪，反而却带着人逃跑了。对于他的反叛行为，若不严惩，必为后患。我要亲自去把他抓回来，交给五爷发落。”

潘梦熊说：“黑三儿犯了山规，决不能轻饶。只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若一去，岂不是减弱了对付苏尔钦的力量？”

石敢当坚决地说：“我的脾气，五爷是知道的，平生最容不得叛逆的人。我走之后，家里还有在座的弟兄们，足以对付施强和海乐山。”

柳香圃见石敢当坚决要去惩治黑三儿，心里挺高兴，便委婉地说：“黑三儿背叛山门，如不严惩，日后必会有人效法。那样一来，就会动摇潘家大院的根基。而处置黑三儿，又非一般人所能胜任。既然石爷执意要去，我看五爷不妨应允。只是望石爷快去快回，免得五爷挂念。”

潘梦熊仍然有些犹豫地说：“惩治黑三儿，那是决没有错的。我只担心敢当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仇英，你以为如何？”

“五爷，我感到很惭愧。”仇英不动声色地说道，“如果我们平日做得很好，五爷怎会因为石爷暂时离开潘家大院而发愁呢？不过，柳爷刚才说得很清楚，要是都照黑三儿的样子去做，谁还来保潘家大院？五爷若舍不得放石爷去，那就派我去吧。”

“仇英，你可别多心。”黎月萍说道，“五爷的本意，并非嫌你等弟兄无能。前次宅内进了飞贼，要不是你的轻功好，谁能抓住张狗子？五爷对你的器重，难道你就感觉不到吗？”

仇英说：“我非草木，怎能不懂得五爷对我的一片真情？要不是五爷爱护我，一旦把我送进日本疗病院，恐怕我再也回不到潘家大院啦！”

潘梦熊听出那话是说给柳香圃听的，生怕他下不了台，便说：“其实，有人建议送你去日本疗病院，也是一番好意嘛。至于你住进丁茂林诊所，是谁向日本特务机关透露了消息，我正在追查。不过，我们当前的劲敌是苏尔钦，所以不宜将矛头再对准日本人。关于惩治黑三儿一事，我依大家的意见，就请敢当代我去清除这个孽障吧！”说着，他转向了石敢当，“敢当，你何时动身，我们大家为你饯行。”

“饯行就免了吧。”石敢当说，“等我处置了那个叛逆，回来后再与大家痛饮。五爷，如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一步啦。”

潘梦熊说：“大家都散了吧！”

于是，众人起身，离开了聚义厅。仇英和史振镖都敬佩石敢当的为人，便一同邀石敢当临行前小酌。石敢当盛情难却，也就只好答应了。

潘梦熊和柳香圃出了大厅，向花厅走去。一路上，柳香圃直个劲地煽风点火，把个潘梦熊撩拨的心烦意乱。

“五爷，”柳香圃说道，“您还瞧不出来，仇英阻止您杀苟日新，明明是在收买人心。只怕苟日新心里要谢的人，不是您五爷，而是他仇英。”

潘梦熊说：“苟日新岂是他轻易就能收买去的？”

“仇英是个有心计的人，他收买的可是全大院的人心哪！”柳香圃说，“而且，他竟敢把矛头直接对准您，这不是有意降低您的威信吗？”

潘梦熊眉头一皱，沉吟地说：“敢在众人面前指责我的，他确实是头一个。”

柳香圃：“这就不是一个好兆头！”

潘梦熊生气地说：“当时你为嘛不站出来替苟日新求情？”

柳得圃一愣：“这……”

潘梦熊烦躁地突然改变方向，朝内院大步走去。柳香圃犹豫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去追赶潘梦熊。此刻，他虽然很尴尬，心里却由不得沾沾自喜。别看潘梦熊突然撇开他独自而去，恼恨的却是仇英。想到这里，他不禁冷笑一声，转身匆匆奔向自己的住处。他早已接到日本特务机关的密令，要好好照顾大岛平三，不得怠慢。自打大岛平三关进地牢，他就如坐针毯一般。生怕这个日本特务有什么闪失，日本人迁怒于他。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饮食上给大岛平三行个方便。柳香圃回到自己的住处，提上已经准备好的饭箱，悄悄地来到了地牢。

“柳爷，”守卫客气地拦住了柳香圃，说，“三太太有令，未经允许，不准任何人擅入地牢。

柳香圃拿出两块银元塞给守卫，说：“除了五爷，谁敢管我？快把牢门打开！”

守卫掂了掂银元，犹豫地打开了牢门，柳香圃连忙走进去。地牢的站笼里，锁着日本特务大岛平三。柳香圃又叫守卫把大岛平三从站笼里放出来，然后打开饭箱，取出烧鸡、熏鱼、烤肉，还有一壶白酒。

“大岛君，”柳香圃殷勤地说道，“请用餐吧。”

大岛平三看见鱼肉，顿时来了精神，嘴里咕嘟着叽里呱啦的日语，伸手就去抓烧鸡。突然，一把飞刀插在大岛平三的两指中间，吓得他和柳香圃忙抬头去看。牢门口，站着黎月萍和仇英。

黎月萍挖苦地说：“柳爷，你真是菩萨心肠啊！”

柳香圃嘿嘿地干笑着说：“日本人吃软不吃硬。给他点甜头儿，还怕问不出口供？”

黎月萍问道：“你要问他什么呢？”

柳香圃说：“我要问他……是谁向日本特务机关告的密？”

黎月萍冷冷一笑，说：“那就不必柳爷费心啦！”

柳香圃尴尬地说：“我这也是为了潘家大院，为了仇爷的安全嘛！”

黎月萍不再理睬柳香圃，把脸转向不安的守卫，说：“我的话，对你没有约束力吗？”

守卫慌忙走过来，说：“柳爷，你老人家疼疼我，请快走吧！”

柳香圃哼了一声，气咻咻地走出了地牢。

“大岛平三，”黎月萍问道，“这鸡鸭鱼肉，你想吃不想吃？”

大岛平三点点头，说：“想吃！”

黎月萍说：“只要你肯说出田中仁次郎的活动情况，我顿顿都让你吃肉喝酒。”

大岛平三固执地说：“不！我决不出卖长官！”

黎月萍冷冷一笑说：“来人！”

守卫赶忙走过来。

黎月萍命令道：“每顿饭，只准给他一个窝头一块咸菜。再把别人放进来，我要你的脑袋！”

守卫慌忙答应着“是！是！”便把鱼肉、酒壶装进饭箱，提了出去。

大岛平三急得用日语大声吼叫着，并一个劲地捶着胸脯。黎月萍和仇英相视一笑，不屑一顾地走出地牢来到了院中。

黎月萍说：“柳香圃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啦。”

仇英说：“如果五爷知道他与日本人有瓜葛，会怎么样呢？”

“没有确凿的证据，五爷是不会相信的。”黎月萍说道，“你知道吗？五爷正在设法跟日本特务机关联系，打算体面地把人放走。不过，日本人那边的态度挺强硬，就是不给五爷面子。”

仇英说：“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加强地牢的警戒，避免柳香圃把人偷偷放走。”

“你放心，”黎月萍说，“我已经做好了安排。即使五爷来放人，没有我的话，他大岛平三也甭想迈出地牢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