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劳顿，萧莹的脑袋挨着枕头不消片刻便睡着了。本想踏踏实实睡个好觉，可至夜半，迷迷糊糊中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又闻窗外隐约有鸡鸣，她只得压着心火从榻上爬起来。
推开房门，见外面的阑干前已站了不少人，看来被吵醒的不止她一人。
萧莹走上前去，只见街道上鬼魅汹涌，不知比白日里多了多少。
她拧着眉头不悦道：“这是什么时候？”
“刚入丑时。”身边人接了一句。
萧莹偏过头去看，见是进房间时遇到的那人。
“这是怎么了？今日也不是鬼节吧？他们怎么欢喜成这个样子？”
那人也偏过头来看她，是个气质清冷的女子。一头青丝高高束着，垂下的发丝间又扎了几条小辫子，每一条上面都坠着银色的环扣，环扣上又镶着蓝色的宝石。
虽然隐在斗篷下，可依旧掩不住她不俗的家世。
“不是鬼节，是鬼王来了。”
“鬼王？”萧莹一惊，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街道上已经吹吹打打，盖过了她的声音。
远处一个身影高高在上，正是她在上京遇上的鬼王。天下还未乱时，她曾魂游冥界，那时，眼前的这个鬼王不过还是十殿鬼王里最弱的一个。
“又是他！都窜到墟域来了？”
“你见过他？”女子淡淡的语气里有几分意外。
“在上京时他便出现过。只是没想到竟有胆子闹到墟域来！”萧莹愤愤道。
“鬼魅猖獗不是一日两日了。”
“可这里是墟域啊！”萧莹的手指扣着阑干。
所有的仙门世家都在墟域，这片土地称得上半个天界了！
“你还不知道么？”女子倒没有她这么激动。
“什么？”
“墟域已经没有灵力了。”
“什，什么！”萧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得身子一倾，抓上女子的斗篷，“墟域没有灵力？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墟域的将来就是一片废土，”身边的另一个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沦为凡人了，鬼王自然能常来常住。”
萧莹回过头去，入目的是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见白衣上没有任何纹饰，紧接着萧莹就看到了她腰间的鹅黄色腰带。
“你是圣域弟子？”
如果是圣域的人，这话也就不用怀疑了。可是这个真相未免太过残忍。
“圣域如何了？”萧莹又问。
“我已经出来很久了，不清楚。”女子一边回着话一边看楼下，鬼王的轿辇已经到了眼前。
“墟域怎么会没有灵力，我明明还能感觉到——”
“那只是一点还未消耗殆尽的，不出半年就会完全消失。”
“为什么会这样？”萧莹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那女子苦笑：“我怎么会知道！”
萧莹张了张嘴，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说话的语气里也带着好些愤怒了。
“我只是……抱歉……”
那女子眼神淡漠，依旧盯着楼下的鬼王：“怕是和十一年前的那次脱不了干系。”
十一年前风云突变，天下大乱，到如今也没恢复。
“即便墟域没了灵力，也由不得他们这般放肆！区区一个鬼王，便扰地我们睡不得一个安生觉！我萧莹倒要去会会他！”
萧莹说着就要去拔刀，只是刚有动作，便有了先她一步的人。
那女子的黑衣着实奇怪，不知是什么布料制成，竟透着一种绚烂的色泽。从萧莹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可也能感受到浓烈的美，那是种奇谲瑰丽的美，摄人心魄的美。
“什么人，敢挡鬼王的去路！”
“去路，去往哪儿啊？带着两块虎头牌四处乱窜，你家有丧事也就罢了，犯不着所有人都跟着不睡觉吧。这吹拉弹唱的，搜罗的倒是齐全！”
“你家才办丧事！你可知这轿上坐的是——”
“不认识，也不想知道，鬼界都乱作一团了，你们不乖乖回去待命，跑这儿来干嘛？”
这女子生的高挑，语气严肃，压的眼前的小鬼莫名的慌张。
似是察觉到了不同，轿上的人合了扇子，遥遥望着挡在队伍前头的这个女子。
“瞧我做什么？冥王如今都焦头烂额了，鬼界本就没剩几个鬼王，你不回去帮她，在这儿做什么！”
鬼王垂眸轻笑一声：“嗯……这语气，让本王忆起当年阿娘还在时，可是……”他抬眸看着女子，冷冷道，“你又算哪个！敢管本王！”
“不懂事的年轻人太多，我可没那个闲心。”
“那便让开道！不然休怪本王提早索命！”
“苦口婆心可不是我一贯作风，不过是想给那冥王留个帮手，可你这副模样……”
“冥王算什么！今日本王也一并挑明了！”那鬼王向后一靠，手肘搭在扶手上，微抬着下巴，抬高了声音，“天界不义，人界无情，日后这三界大局由我冥界执掌！尔等听好了，本王是冥界唯一的王，荼靡！”
“难怪这么频繁出现，他竟是妄图称霸三界！”萧莹在楼上听得真切，咬着牙道，“昔日不过小小一个鬼王，见了本神医都要绕道走的！”
“可眼下，他可不弱。”身旁那位圣域的女弟子已然将鬼王看了个清楚，“万鬼作乱，十殿鬼王只剩下两个，一个是灵童，一个便是这荼靡。看这样子，灵童定是被这荼靡吞噬了。”
“吞噬！如此下作之法！”
“可也是最快速的办法。”
“那依你看，他现下是个什么状况？”
“不知那冥王……”
“你是说……”萧莹惊得倒吸口凉气，“难怪这般猖狂！”
说着，她又向下看去。
此刻荼靡已经出了手，这十一年间，他把吞噬之法练的轻车熟路。
只是这次……
荼靡微眯双眼，满眼杀意：“你是天界的！”
“索不去我的魂，便猜我是神仙？年轻人，你的路还很长，还是回去找冥王吧！”
“那半枝莲已是我手下败将，她根本不配再做冥界的王！”
那女子微微偏了下脸：“你打了她？”
“本王胜了她！”
“她如何了？”
“你们是故友？你究竟是谁？”
“小小鬼魂，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女子盯着那荼靡，双瞳如无尽的漩涡。
荼靡只觉浑身一软，就像滩烂泥般自轿辇上跌落下来，晕厥过去。小鬼们一下乱了阵脚，他们不像人那样具有七魂六魄，见鬼王出了事，竟一下子惊得四散开去，没有一个敢到荼靡身边看上一看。
街道上一下子就空了，只剩蜷缩着没了知觉的荼靡。
“小小一只鬼魂，实在不配我亲自动手，今日且饶你。”女子说罢转身离开。
萧莹在楼上看得真切：“这女子并未出手？”
“想是什么术法吧，我也没看到。”圣域的女弟子说。
“你竟也没看到？”
“这世上高人多的是，圣域弟子又怎么了。”
“也是……”萧莹见那荼靡的身影消失不见，想是回到冥界去了，于是收回目光，问那弟子，“仙子什么时候离开的圣域？”
“一年前。”
“可是带了什么圣令之类的？”
“你想多了，圣尊早已陨落，哪儿还有什么圣令，我不过是为着一些私事而已。”女弟子见她惊讶，接着解释道，“秘而不发罢了，不过过了这么久，也瞒不住了。想必墟域的几个仙门世家很快就会知道。”
萧莹不清楚女弟子口中的“早已”是何时，她不敢去想。这就是为什么天下乱了这么久，都不见有神仙下界了。
是啊，神仙，天界……抬眼再看楼下时，萧莹从未有这样的空荡之感。空了，圣域空了，天界空了。
回过神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那女弟子与穿着斗篷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回了房间。萧莹站在阑干前睡意全无，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心情无比的沉重。
翌日清晨，萧莹退了房，又让小二包了十几个馍，带着黑子继续赶往西域。
墟域不同上京，没有完整的官道修葺，虽然算起来路途已过大半，可却仍旧费了些时日。一路上鬼魅不少，靠着两把大刀，萧莹终于在大半月后到了西域。
进了西域，便有了仙门弟子把守，每个前来的人都要被细细盘查一遍。来人竟不少，萧莹排到队伍里，满脑子的疑问。
“这位老伯，今日怎的这么多的人？您这么大岁数也来拜师？”
“拜什么师，我是这墟域远近闻名的医师！”那老伯捋了把花白的胡子，“再说了，现在谁还修仙啊，这天地精气一日不如一日。”
“您是医师啊，”萧莹不好意思地笑笑，见不少人果真都提着药箱，又问，“他们都是医师吗？西域有谁生病了？呃……我从上京来，不知什么情况。”
“难怪你不知道，”那老伯解释，“是洛公子，说是得了失魂症。”
“洛？洛公子？可是洛子铭？”萧莹急忙问。
“洛家就这一个独苗，除了他还能是谁。说起来这洛公子生性善良，待人和气，实在是可惜了。”
“可惜……他如今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