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无根神树摇曳着身姿,发出紫色的光晕,七彩萤火簇在她的四周,如歌唱的精灵。星河伴着一阵风远远驶过,苍茫而古老的气息迎面而来。
墨天景看着这美景,已经痴迷,若非浮生及时提醒,他已经迈出去了。
“不可再往前,你还无法承受混沌之炁。”
“啊,”墨天景这才清醒,急忙收住脚,向后退了两步,转身一脸惊喜地对浮生说,“那就是混沌吗?”
“嗯。”
“你从未告诉过我,混沌竟是这般模样!这也太漂亮了!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只有开明才配拥有花草虫鱼么?”
墨天景这时也顾不上和浮生斗嘴,激动地说:“我以为混沌之中是伸手不见五指,一片黯淡无光呢!没想到竟然这么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地方!便是神界也就如此了吧!”
浮生笑笑,遥望远方:“神界可比不上它漂亮。”
墨天景发出连连惊叹:“怎么能这么美!小神仙,你就是在这样的界域里长大的吗?”
浮生上扬的嘴角微微抽了下,顿了顿才说:“我是在那儿出生的。”
至于长大……她总不能说自己一出生就来到开明了吧。
“混沌之炁的力量远比开明之中的灵气来的可怖,没有一个神明能扛得过去,它能使万物陷入沉睡,更能摧毁一切。除了鸿蒙老祖。可即便强如鸿蒙老祖,也仅仅是能够在其中修炼而已,并不能掌控它。”
“那这些神树呢?为什么它们可以这么泰然自若?”
“一方界域造就一方生灵,开明中的花木吃的是灵气,它们吃的混沌之炁。”
“混沌之炁也太庞大了,能把神树养的这么美!”墨天景就没把嘴合上过,虽然不能再往前走,可他的目光就没移开过。
“是啊,大千界域都存在于混沌之中,我们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小神仙,你可以从那儿出去吗?”
浮生点了点头。
墨天景抬手指了下:“那你就是从那儿来的?”
“不是。”
“那你——”
“开明不止这一处地界可通往混沌。我自吞天门而下,先行去了趟无量神界,之后才往你们三界来。”
墨天景见浮生说的轻松,心更是突突跳个急:“你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
“哦,我是神的女儿。”
墨天景牵强地笑了笑……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使命不同,公平这个词是你们自己捏造出来的。”
墨天景张了张嘴,尴尬道:“你会读心术?”
浮生却是挑了下眉:“看你表情就知道了。”
墨天景:“……”
“没关系,终有一天,你会从这儿出去的,古拉会把他的一切都教给你。”
“你已经说过几次了,古拉是谁?你给我找的师父?”
“这么快就忘了?你可是射过他一箭的。”
墨天景微蹙眉头,想了下忽然叫喊道:“大雕的主人?大胡子老头儿!”
“嗯嗯,是。”
“我艹!”墨天景爆了句粗口,“他那么大块头!他会整死我的!”
浮生轻呼口气:“严师出高徒啊。”
墨天景扭曲着脸,就差哭出来:“为什么要他来教我,他不会把那一箭还给我吧?”
浮生双手抱胸,打趣道:“早知今天何必当初呢?你那日为何要射他呢?”
“谁让他出现在这儿的,我以为他是吃了前辈们的怪物呢!他那么大块头,哪个不会把他看作棕熊!还有他那只大雕!我就没见过长着狼头的大雕!他到底是什么人!”
“幽冥之渊的老帝君。”
“算了吧,咱们……换个人?”
浮生耸耸肩:“即便巫魃族的人都得不到他的辅佐呢,他可是幽冥之渊的王。”
墨天景彻底绝望:“或许我不必学什么。”
“天地灵骨,早晚会被天道发现,等待你的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你强到能与他共存,要么任由他将你摧毁。”
“他为什么要摧毁我?!”墨天景不服气道。
“留着你没用。”浮生应地直接,“混沌看是无边无际,可他不会浪费自己的一分一毫,生出这么一副天地灵骨,却毫无用处,他留着你作甚?”
这样的话,实在教墨天景难以接受,他眉头紧蹙,盯着浮生看了半晌:“这也太冷酷了,你会接受?”
浮生偏过脸去,遥望混沌中飘摇的万千星辰,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出生便是神,这些既定事实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子里,不会对我造成困扰。你们凡人修为太浅,才会看不透这些。”
墨天景垂下头去,烦躁地问她:“你的使命又是什么?”
“混沌中的上古神明要醒来了,我奉母神之命,护下开明这方界域,不至被那神明毁了去。”
“神明慈悲,为何要毁我开明寰宇?”
“他以为……你们和混沌中其他界域的生灵相比……”浮生的声音低了下去,轻声说,“不配活着。”
墨天景不敢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满眼的难以置信。
“你、你……”浮生轻叹一声,“你不必……左右你都要离开这方寰宇的。”
“我才不要!才不是!即便我有一天有登天造化,我也不会忘记我出生在北域这片土地!”墨天景说罢就朝那神树所在的方向高声吼道:“你以为的就是对的么!你大错特错了!天道既要我们生,你便没有理由教我们亡!”
说罢他转身离开,对混沌中美妙的一切再无兴趣,恨恨地甩下一句:“去tm的神!自以为是的神!”
走出去很长一段,他倏地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正欲对浮生喊什么,却发现对方赫然就在他身后。
“嗯?”浮生示意他说。
墨天景扯着脖颈:“我!我认那老头儿做师父!我要成神!”
浮生点了点头,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
“可我不是为了要离开这儿,北域永远是我的家!”
浮生的嘴角露出隐隐的笑意:“古拉做准备还要些时日才能过来。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
“这倒是……不过我真的不能回去看看么?”
浮生犹豫片刻,似难开口。
“我父亲肯定会着急的,北域上上下下的族人都会担心我的!我大哥失踪的时候,父亲疯了一样!”
“因果已成,你没必要回去。”
墨天景偏了下头:“那是什么意思?”
浮生说出实情:“在天地灵骨被我认出的那一刻,因果已成,你的三弟会因此得到一段姻缘,也会从你父亲手中接过北域帝尊的位子。”
“那我父亲?”
“他的前世是法界的三大司圣之一,辛苦人间走一趟,就是为了你。如今圣令已然完成,他该返回法界去……事实上,也就是前两日的事情。”
墨天景愣了半天后,泪水才迟迟赶来,在眼中越蓄越多,最后似崩掉的珠子一般哒哒地滚落。面前浮生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墨天景一阵干呕涌上来,双腿发软,伏下了身子去。
泪水模糊了双眼,湿了脚下的土地,可他眼中仍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呕了一阵,这才放声痛哭出来。
“父、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墨天景不知道,他现在这混沌之前的须臾时光,北域已经过了半年有余。
儿时的记忆快速闪现,父亲将他高高的举起,举过头顶,跨在脖子上……父亲的胡茬,扎着他,扎地他心好疼……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人总有离别,他有他的事要做,见一面又如何。”
“可你不能替我做主!”墨天景朝着地上狠狠砸了一拳。
浮生没有作声,就那么站着动也没动,任由墨天景哭个够。
墨天景双眼通红,仰起头盯着浮生,咬着牙道:“从我醒来的第一眼,你就出现在我眼前,告诉我混沌之大,北域之小,神明之强,凡人之弱,告诉我开明即将被毁去,天地灵骨终将出世……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见我父亲一面,哪怕最后一面……神啊,高高在上的神啊,俯视众生的神啊……”
太阳升在浮生的头顶,阳光热辣地沉下,落在浮生金色的衣角上,蹦出耀眼的火光。浮生静静地垂着双眸,不发一言。
墨天景跪在这道影子里,哭声愈来愈低,最后他从鼻息里发出两声轻笑:“呵呵,真是莫名其妙,我不该上黑云山,不该射杀古拉,不该遇上你……”
声音渐弱,四周陷入了沉寂。
良久,浮生轻启薄唇:“能站起来了吗?”
墨天景低着头没作声。
“跪着一定很舒服,可我要晒死了。”
墨天景:“……”
他猛的抬头,恨恨地看向浮生,可下一秒就抬手挡在眼前,叫了一声:“喂——”
浮生移开脚步:“都说过很晒了。”
“你不是神吗!”
“神也会水土不服啊。日头这么毒,替你挡了好一阵了,哭够了吧?”
“你!”
浮生扬了扬手:“哭够了就赶紧起来!什么天地灵骨,弱鸡鸡的!我自打出生起就见了我母神一面,就来到这鬼地方了!我还没哭呢,你倒先哭上了!起来!”
“喂!”
“起来!”
“我起还不行吗?你别踢我啊!疼!”
“快点快点!”
“等我擦——”
“擦什么擦,快起来!”
墨天景摸了把鼻涕,跌跌撞撞躲着浮生的脚站起来。
浮生这才罢休:“走,回去。”
墨天景闷闷地应了一声,小心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往回走,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走在前头的浮生低声说了一句:“先做事吧,终有一天会见到的。”
墨天景浑身一震:“嗯?”
浮生自顾自地往前走:“区区一个法界,很快的……我才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