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橙红色的阳光照在青灰的墙砖上，灰色铺满了半个天空，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林时茹眯着眼坐在街边的台阶上，看街角处挂上的红灯笼被人点亮。
她找了林书晚整整一天，然后她发现，原来每一次都是林书晚找到自己。
这一世，上一世，都是如此。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走到林家大门前。
所有的一切都像上一世一样，漆黑的大门，屋檐处挂上的两个大红灯笼，她慢慢走近，还能看见自己之前每年记录身高在门前的柱子上留下的刻痕。
云俏早就在门前侯着了，看见林时茹，急忙上前说：“夫人在大厅，她找小姐有事。”
林时茹眨了眨眼，想起什么，提起裙子直直冲向大厅。
霍氏本就出身武将之家，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子，只是她母家一直驻守雍州，所以霍氏自从嫁给林震后再也没见过亲人。
她眼睛重新闪着光，看见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霍氏，还没到跟前就急急忙忙说：“母亲，我有法子了！”
“外祖家可有适龄的好儿郎？反正也是知根知底，我们商量一下，到那时我就同太子殿下说，我自小就定下了娃娃亲，任凭他位高权重，想要娶我也是不能够的。”
“等我嫁过去，兴许还能学些武艺傍身，岂不两全其美。”
霍氏点点头，“原本我想叫你在京城选一个的，听你的办法倒是不错，我母家驻守雍州也算是立下赫赫战功，相信太子殿下也不好拂了我霍氏一族的面子。”
林时茹眉梢染上喜色，心想，去雍州也可以离开林书晚，这也倒是个极好的办法。
*
林书晚又来钻她的被窝了。
想起今天的事情，林时茹皱了皱眉，伸手死命扯着被子，不想分给林书晚一点。
林书晚撑着手看着林时茹的侧脸，伸手抚平了她皱着的眉头：“你的事情我听说了。”
林时茹的声音闷闷的，好像很不想和林书晚多说一句闲话：“不用恭喜。”
“那我岂不是一来没过多久，就要和你分开了？”
听到这句话，林时茹睁开眼，眼里映着月光：“是了，不过你也不用可惜。”
“毕竟，”她眉眼弯弯，“母亲给我找的定是霍氏一族最最拔尖的好儿郎。”
从林书晚的角度能看见林时茹脸色的月光，原本白嫩的皮肤看上去漂亮极了，她慢慢靠近：“你要去雍州？”
“你怎么知道雍州？”
林时茹疑惑着问，但转念一想，林书晚知道雍州又有什么可奇怪的，毕竟是她母亲的家族。
林书晚没有回答，反说道：“那你看不见我，不伤心么？”
林时茹转头看着林书晚黑暗里的脸，她莫名心软，“自然不会”这句话怎么也没能说出口，在嘴边转了两圈，还是被她吞下了肚：“自然是想的，可是，为了不去偌大的皇宫受苦，就算是再喜欢也得割舍不是？”
林书晚靠的越来越近：“有个法子，能让你天天看着我，还不必去雍州那样的荒凉之地受苦。”
林时茹撇林书晚一眼，心说找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倒是挺积极。
“说来听听。”
林书晚凑在她耳边，用气音说：“你同我做一场戏，这样自然就行了。”
做一场戏......？
林书晚看着林时茹慢慢反应过来后涨红的脸，浅浅地笑着说：“如何？”
大可不必！
林时茹惊慌地说：“你简直是疯了，你是林家真正的嫡女，何故要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那又何妨？我稍微装扮一下，也没人会怀疑我是女人。”林书晚挑了挑眉说，“我本就无意这个位置，我们做了那场戏，我同你住一段时间，也圆了我对亲情的期盼，到时候再找个理由把我休了就成。”
“到那时，你就代替我陪在父母身边，寻个好男人嫁了就是。”
林时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书晚。
林书晚说的这是什么话？
林书晚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好了？
这的确是一个极好的办法，就算自己把林书晚休了会耽误自己嫁人，但自己正好可以慢慢找未来夫君的人选，还可以利用时间相处感觉，更不用去雍州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相处一生。
虽然很心动，但林时茹还是翻身拒绝道：“这倒是不必。”
林书晚把林时茹的头扳着朝向自己：“有何不可？你我都是女人，我还能占你的便宜不成。”
林时茹看着那人的脸，心说其实我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变成一个禽兽。
何况谁知道林书晚有没有什么企图。
“你、你让我去好好想想。”林时茹挣脱林书的手，把自己埋到被子里，闷声闷气说：“你走吧，今天我很累，你在我旁边我睡不着。”
身边半天没有传来声响，被子里空气稀少，林时茹实在憋不住了，伸出头来大口换气。
身边早就没人了，林时茹心里有一丝奇怪的感觉，心想肯定是气林书晚离开都不和她说一声，害她差点憋气憋死。
她忿忿地想着，眼皮忽然沉重，下一秒就睡着了。
*
林时茹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还是小小的一只，每天顶着自己最爱的两个小揪揪，穿着鲜艳的红衣在林家踏着小碎步走来走去。
冬天她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红色披风，上面有暖绒绒的白毛，样式和绣花也是极好的。
今天她偷偷溜出林家，在一个巷子前毫无顾忌地坐着。
已经坐了很久，她的腿微微发麻，她皱着好看的眉，心里道早知道她便不来了。
昨日的那个小姑娘不讲信用。
害她在这里苦等这么久。
林时茹撇了撇嘴，起身拍了拍手。
身后传来浅浅的脚步声，林时茹憋着一口气，硬是不回头。
少女的双手从背后环抱住她，林时茹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等少女从身后退去，林时茹发现自己腰际多了一块玉佩。
玉佩在阳光下显得白莹莹，晶莹剔透好似会发光似的，被雕刻上很好看的栀子花，最中间刻着龙飞凤舞的“清”字。
林时茹想，着肯定是那个姑娘自尊心太强，借此告诉她，她们两清了。
她一边回头，一边说着：“你不用如此客气，当日我送你的可是我最爱的......”披风和糖。
话音戛然而止。
手里紧握着的栀子蜜饯被捏碎成粉末。
林时茹难以置信地盯着空荡荡的巷子，嘴里的话硬生生被她吞回肚子里。
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气愤地跺了跺脚，“我同你讲，你别以为给了我一个破玉佩就能一笔勾销，那可是我最爱吃的糖！”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骂着“白眼狼”，看了一眼长的好似没有尽头的巷子，撇了撇嘴转身走了，手里的东西随手扔在路边。
明明不是很特别的事情，但林时茹在以后遇见类似的人时，总是会想着问一问，你是她吗，或者，你认识她吗？
她甚至一直带着那块玉佩，希望借此警告自己。
她一直计较着自己的那两块糖。
*
林时茹早上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
她揉着脑袋坐在床上，暗想自己可真是倒霉。
上辈子也不见自己身子骨这般孱弱。
想起林书晚昨天晚上同她说的办法，林时茹皱了皱眉。
她真的不愿和林书晚有太多牵连。但那的确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云俏。”林时茹向屋外喊了一声，云俏很快走进来，还顺手关上了门。
“姑娘唤我有何事？”
林时茹盘着双腿，手托着腮帮子：“你有一个，嗯......死对头，但是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她给你提供了一个最佳方案并且愿意配合你。如果是你，你愿意和那个死对头合作吗？”
“姑娘，”云俏思考了一下，眨了眨眼说：“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又何必在乎那么多？”
林时茹垂下眼眸，皱着眉。
还有什么比林书晚的方法更好的么？
至少目前是没有了的。
她抬起头冲云俏笑了笑：“果然‘旁观者清’这句话说的一点不错，云俏，谢谢你。”
云俏的脸上荡起一抹红晕：“姑娘同我客气什么，天色不早了，姑娘还是快快起床，我给姑娘更衣。”
少女穿着洁白的亵衣，眼睛亮晶晶的：“好。”
她要快点去找林书晚，只要过了眼下这个难题，相信不就后她就能一个人逍遥快活。
有了希望，林时茹走路的步伐都轻快许多，脸上洋溢着微笑。
“母亲，”林时茹走进大厅，笑吟吟地走到霍氏身后替她按摩，“我有法子了。”
霍氏小口吃粥，闻声转头看着林时茹：“什么法子？”
林时茹眼睛转了转，拉开霍氏旁边的凳子坐下，也小口吃了口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保密。”
“既然你决定怎样做，那你就放心去做就是了，我会支持你的。”霍氏点点头，笑着说，“有什么我替你担着。”
林时茹笑着说“好”看着空荡荡的大厅，皱着眉道：“父亲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他昨天晚上就没回来了。”霍氏面无表情地道：“听说他的那个想好家道中落，他们是在万花楼遇见的。”
“昨个，他同我说他要把那个女人赎回来，娶来当小妾。”
“母亲，你......”林时茹虽然也很不喜欢林震的做法，但现在还是安慰霍氏要紧。
这个女人是养育了她十几年的人，也许是自小身边环境和林震的事情造成的，她一向喜欢什么都往心里藏。
大海的表面风平浪静，可是大海究竟有多深，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