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越想越憋屈，过去种种蜂拥而至，压抑多回的那口气顶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决定“只要曾燕再多说一句，就立刻冲过去。”

“冲过去后，第一句话说什么呢。”李含章在脑海里启动战斗模式：“你说得对，我就是失恋了！这次去就是谈分手的！七年的感情……我吃不下睡不好，碍着你什么了？我是不分摊生活费了，还是我少干活了？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想到这里，李含章想到了肖鸿，想到火车消失在视线的那一幕，眼泪滑下来。

李含章把房门关上，轻轻的，再把音箱打开、音量调得很小，选择了孙燕姿那首《同类》，打开歌词看了看，双拳叠在桌上，撑着下巴，盯着桌面，任由眼泪一滴，两滴的，打湿桌面。

“含章，吃饭了。”尹一明敲了敲门，在门外喊了一声。

李含章一下子坐起来，抹干眼泪，答应了一声：“好，你们先吃，不等我。”李含章从抽屉里拿出镜子，仔细擦干，又把窗户打开，吹了会儿冷风，平静下来，把音箱关了，开门出去。

曾燕和尹一明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桌上放着一碗给李含章单独拨出来的青椒肉丝和蒜苗炒香干，还有一个碗盛着绿丝丝的青菜粥，上面还浮着几滴黄澄澄的香油。

“你看看粥是不是冷了，可以去锅里加点热的。”尹一明坐中间，把一旁空的椅子往外拉了一下，招呼李含章坐下。

李含章摸了摸碗：“还热着，”坐了下来，“我吃不了这么多菜，有一点就着粥吃就行。”说着就把碗里的菜往大盘子里赶。

“给你留的也不多，我们马上吃好了……”尹一明本想拦一下，但李含章已经把菜拨到盘里了，也就罢了。

李含章没说话，端起粥默默吃起来。

“燕子，那我们俩多吃点，别浪费。”尹一明碗底已经没有几口粥了，她还是又多夹了几筷子。

“不吃就倒了。”说完曾燕把碗里的粥两下刨净，拿起筷子和碗就去厨房。

李含章听到厨房传来水声，就知道是曾燕在洗自己的碗。李含章刚刚平复的心内的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那股气冲上来，顶着嗓子眼，一口饭都咽不下去。

尹一明也听到了，她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就冲着下车那会儿曾燕听到自己和李含章的对话，买了青菜，又不嫌麻烦、守着灶台煮生滚砂锅粥，可见曾燕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但今天曾燕也确实反常，尽管她平时也是要么不说，一旦开口往往不留余地，有时候是真的噎得对方无言以对，大家不与她计较便是了。刚才尹一明特地找个借口回房间，确认李含章房门关着，还放着音乐，庆幸李含章没听到，这会儿曾燕竟然还不依不饶地把自己的碗筷单独先洗了，不知道曾燕这股邪火哪来的。

“我也吃好了，你慢慢吃。”尹一明放下碗筷，借着起身推椅子的瞬间，瞅了瞅李含章的神情，见李含章低着头，左手扶着碗，右手捏着筷子没动，也没抬头接话，就察觉李含章状态不对，她拍了拍李含章：“多吃点啊，曾燕专门为你熬的粥。吃好了你放那不管，我来洗碗。”

“好。”李含章一动没动。

“那我看会儿电视，听同事说娱乐频道有一个《范儿来了秀》很火，他们家孩子还上过那个节目，特别搞笑，你一会儿也来看看。”尹一明知道曾燕和李含章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会呛一下，但本质上没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她破天荒地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得比平时都大，希望多少能分散一些注意力。

一滴眼泪打在熬得黏稠的粥上，李含章的身体被气得微微发抖，并没有在听尹一明说什么。

李含章努力地控制情绪，快速地抓了一张抽纸，面朝着侧面的墙抬起头，迅速擦干眼泪，三下两下把碗里的菜全部倒进自己的碗里，不打算吃了，发现一个碗盛不下，也顾不得什么卫不卫生了，索性把碗扣在还有许多肉丝的盘子里，把另一个盘里剩下的菜汤也一并倒在一起，盘子和盘子、碗和碗摞好后，坐等曾燕从厨房出来再进去。

尹一明坐在沙发上，注意到李含章在收碗，马上起身：“我来收拾，你回去休息吧。我看你没休息好，脸色也不太好。”

“没事，你帮我擦桌子吧。”李含章不想白吃饭还不干活，让人挑理，趁尹一明还没走过来，立刻起身，一手端着盘，一手拿着碗筷往厨房走。

曾燕刚把洗好的碗擦干放好，转身看到李含章端着满满地一盘菜饭进来，面对面时，看也不看，刻意侧身过她，径直把菜饭往垃圾桶里一倒，跟着就把盘子扔在水池里，碗和筷子也重重地放在水池里，然后打开水龙头，叮啦咚的动静很大。

“你什么意思啊？”曾燕第一次被这样对待，大声质问李含章。

“没什么意思。”李含章头也没回，背对着曾燕，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不就是洗了个碗吗，至于往水池里扔吗！都是用钱买的！”曾燕声音越来越大，语速非常快，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李含章，像极了她母亲骂她父亲的样子。

“摔烂了再买就是了。”李含章把手里正在洗的不锈钢盘子往水池里一丢，身子没动，扭着头看向一侧，“我摔的，怎么了？多少钱，我赔你。”

“哎呀，都消消气。”听见动静的尹一明快步冲进厨房，拽着曾燕出去。

“这是大家的钱买的！不是哪一个人的！喜欢摔就自己去买了摔！在这儿耍什么小姐脾气！”曾燕把尹一明的手一甩，转身回房间，关门时摔得很响。

电视里传出主持人和观众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尹一明从未见过曾燕如此情绪激动，生怕李含章在气头上也说狠话，或者跟着追进去，就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观察两边的情况。结果李含章一句多的话也没有接，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默默地洗着碗。

尹一明走到李含章旁边，拿起一根抹布，把她洗好放在台面上的碗和盘子擦干，收起来。又把灶台上的炒锅和砂锅拿过来放在台面上：“还剩下一碗粥，我给腾到碗里了，晚点你饿了热热吃。”

“嗯。”李含章低着头，接过炒锅开始洗，声音有很浓的鼻音，一听就是哭了。

尹一明一边擦着灶台和台面，一边考虑怎么处理才合适。听见李含章吸了一口鼻涕，就知道她不想被人看见她在哭。尹一明思忖再三，想着这会儿都在情绪上，先劝谁都不合适，还是让她们俩都独自冷静一下比较好。尹一明把用过的抹布放到水池边，和李含章说：“台面我擦过了，你把抹布洗一下就好。砂锅的锅底还是糊了，估计这会不好洗，得先泡一会儿。”

“好。”李含章低着头，努力地克制情绪。

尹一明回客厅抽了几张纸巾，往李含章衣服兜里一塞，按了下她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就去客厅继续坐着看电视，又把声音调大了些。过一会儿，见李含章也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尹一明这才把她根本没在看的电视关了。她想去跑步，但又不放心这两个人，守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李含章堆在茶几上的时尚杂志。

尹一明还是第一次看时尚杂志，才发现杂志比饭钱贵多了，看来李含章每个月的工资不够花不是没有原因的。尹一明为了打发时间，只好一本接一本的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翻页声。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大作，是曾燕的。尹一明隐约能听见曾燕在说家乡话，随后就听见曾燕在房间里嚎啕大哭，尹一明吓了一跳，一动不动了好几秒，确定是曾燕在哭，马上冲进房间。

李含章也听见了，以为还是刚才的事，或许是尹一明在安慰曾燕也不一定。李含章继续一笔一划地写着日记：“实在是受够了！就在此刻，她还哭了！她有什么资格哭，就因为她家庭条件不好，所有人都得照顾她的情绪吗，凭什么！我让着她反而以为我好欺负吗？施加冷暴力的明明是她。吵死了！烦死了！”李含章一面在日记中发泄自己的情绪，一面不可避免地听到尹一明和曾燕在小声说着什么，随后听到曾燕在频繁地接打电话，不知道是谁在客厅里进进出出的，李含章烦躁地捂着耳朵。

再过一会儿，听到尹一明像是在和谁嘱咐什么，随后大门关了，没多久，听见有人用钥匙在开门，又关上。

“嘭嘭嘭。”有人敲李含章的门。

李含章脑子里闪过一秒的念头：“就算曾燕现在来道歉也没有用，我绝不接受。”

没等李含章想好如何回应，那人转动门把手，推开门。

李含章纳闷地望着推门直入的尹一明，正要说话，尹一明先开口了。

“曾燕她爸爸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