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四叔赶了骡车带了大夫先回来，大春拉了四婶和春蕊坐牛车。大夫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四叔停好车放了大夫下来，点了灯笼去接大春他们。
老大夫进屋扶了脉，拿了催产药出来，“赶紧熬了产妇喝。”说完出来坐到堂屋休息。大春回来的时候屋里点满了灯。四婶叫春蕊去二春家和春芽一起待着，转身进屋看桂枝。
宋阿奶让宋老根做饭给大家吃，二春媳妇出来说：“二春你帮我烧火，我来做。”大春扶了宋阿爷回去，“我带阿爷回去，不在这里吃了。”
二春媳妇锅里放水煮粥，架起篾子蒸包子，抓了把萝卜干出来装一盘，酱瓜条切了一盘各色丸子蒸了一碗，杂菜装了一碗，凑了四个菜让二春端到堂屋让四叔陪了大夫吃夜饭。
“娘，”二春媳妇端了同样的四个菜进屋，“要做点什么给小婶子吃吗？”
“鸡炖好了吗？下个鸡汤面吧。鸡肉烂了也给她吃两块。”稳婆答道。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上中天，桂枝终于生下一个男孩。“不好，还有一个脚先出来了。”稳婆脱了衣裳把手和胳膊反复洗了又洗，屏息凝神慢慢的把小孩子的脚推回去，然后抚摸着桂枝的肚子轻轻转圈，如此这般过了大半个小时才把胎位顺过来。稳婆舒了一口气，坐到一边休息，不多久，一个肤色通红的小姑娘生了出来。稳婆给桂枝盖好被子开门探头出来瞧了瞧天色：“十六生的，好日子。”说完坐到桂枝旁边的椅子上，“肚子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再产胞衣。”
灶上一直热着鸡汤，鸡肉也酥烂了，宋阿奶去端了一碗给桂枝吃下。大伯娘把两个孩子包了放到炕尾给宋四婶看着。二春媳妇已经回去了，宋老根守着灶台烧火。
宋阿奶转身又去端了四碗鸡烫过来：“我们也吃点，还有的守一会呢。”
四婶看着两个猫崽子大的小娃娃：“娘，告诉老根生了吗？”
“哎呀，我忘了。”宋阿奶走到厨房说，“你媳妇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孩子都好。”
“哦，哦。”宋老根搓着手站起来。刚要说话就看到宋阿奶端了一盘包子走了。
稳婆吃完了给桂枝检查了一下，扯着脐带慢慢抖动着，等待胞衣滑落出来。
宋阿奶坐到炕尾说，“人老了，觉少，我看着孩子，你们俩去春芽屋里眯一会，一会叫你们来换我。”
“我们抱了孩子去春芽屋里吧，”大伯娘说，“娘您也靠会。”
“好了，胞衣都出来了。”稳婆把胞衣装到罐子里，递给宋阿奶，“天亮埋了就好了。”
宋阿奶站起来让稳婆在炕尾躺下，“您受累，先息一会，我来守着。”
“我就靠靠，”稳婆压了压桂枝的肚子把多余的羊水挤出来，在炕尾坐下，看着换下的一个一个纸垫子，“这个倒是不错。产妇身下是刚换上的，您老留意一下。”说着靠着炕尾迷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大伯娘走了进来，看到稳婆休息轻声问道：“胞衣出来了？”
“嗯，出来了。”宋阿奶应道，“你过来干啥，孩子呢？”
“孩子四弟妹看着呢，”大伯娘坐下，“娘您去息会，我来看着。”说着掀开被子看了看，“娘，这个血是不是太多了？”
“桂枝两个胞衣呢，”宋阿奶抬起身，“我看看。好像有点不对，你把稳婆叫起来。”
稳婆听到声音起来看了一下，又换了一张垫子，叫醒问桂枝觉得怎么样？桂枝迷迷糊糊地说冷。
“大夫呢？”稳婆问，“叫来看看。”
宋老根把在柱子房间休息的大夫叫了过来，大夫扶了脉，立刻拿出一丸药让桂枝服下。又拿出针来给桂枝扎了十多根，。
“这是双胎，母体孱弱，血不归经。”老大夫在一旁坐下说，“针先不拔，你们跟她说说话，别让她睡着。”
“桂枝，桂枝”大伯娘叫醒桂枝，“饿不饿？我给你做点面条吃。”
“是大嫂啊，”桂枝睁开眼睛，笑了一下，“我睡迷糊了，刚才好像梦见我娘了。”
宋阿奶心头一突，转身出去抱了孩子进来：“看看，这是你生的娃。”
“龙凤胎呢，”宋四婶抱着一个襁褓，“瞧瞧。”
“你给取个名字吧。”宋阿奶道。
“我取？”桂枝笑了一下，“老话说‘独木不成林’，那就一个叫木头，一个叫林子吧。”
老大夫拔了针，扶了脉，仍在一旁坐下。大伯娘冲了一碗红糖水喂桂枝喝下。“大嫂，我想睡会。”桂枝抖着嘴唇说。
“桂枝乖啊。”大伯娘摸着桂枝的脸说，“一会就睡。”
过了一盏茶功夫，老大夫一直看着，又扶了脉，也不扎针喂药了，让稳婆看了出血情况说：“有什么话赶紧交代吧。”
“老根，老根你来。”宋阿奶咬牙喊道，“你快进来。”又让宋大嫂去二春家叫了孩子们过来。
桂枝被扶着坐了起来，稳婆把一床被子垫在桂枝的后腰，扶着她靠上去，然后走了出去。宋四嫂背过身去抹眼泪。
“桂枝，你怎么啦？”宋老根看着稳婆出去，又看着老大夫走了出去，“娘——”
“桂枝，你有什么话交代老根的，你说。”宋阿奶红着眼眶说。
“我······”桂枝看着宋阿奶，转头四处看了看，“娘，我······”
“娘。”春芽头发凌乱的跑了进来，“娘。”柱子揉着眼睛，大伯娘抱着呆呆的春苗紧跟着走了进来。
桂枝再迟钝也知道不好了，慢慢坐直了婶子：“老根，把家里钱匣子拿来。”
“哎，好。”宋老根摸了眼泪出去。
“春芽，”桂枝拉着春芽，“娘不能看你出嫁了。”桂枝伸出手压住春芽的嘴唇，“你别说话，好好听娘说。你···你能干娘知道，以后你要收着点力，不能什么都自己干了。你还是个孩子呢，虽说你是姐姐。”桂枝抿了抿嘴道：“你是姐姐，娘托付你一件事，帮娘看着你弟妹一点，别让他们衣食不继。娘不求吃饱穿暖，只别饿着他们冻着他们就行，好不好？”
“好，娘。”春芽哭道，“娘，你也好好的，好不好？”
“柱子，”桂枝抬头对站在床边的柱子说，“你要听你姐的话，以后，你姐说的话就是娘说的话。春苗，春苗最听姐姐的话是不是？”
“娘，我们听姐姐的话。”柱子和春苗应道。
“好，你们乖。”桂枝放开春芽，接过宋老根手里的钱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两个金元递给宋阿奶，“娘，烦请您和爹帮着买一头牛。”
“好。”宋阿奶接过金元。
“老根，”桂枝拿出一个红色的荷包，“这里是春芽的聘礼，不能花用了。”桂枝合上钱匣子，递给宋老根：“老根，你，你要看好家。”
“我知道。”宋老根蹲下身子。
“娘，我想跟大嫂四嫂说说话。”桂枝抬头道。
“好。”宋阿奶拉着宋老根和孩子们出去。
宋大嫂和宋四嫂抱着孩子坐在桂枝身边，“你看看孩子。”宋大嫂红着眼圈。
“大嫂，我从嫁进来一直是大嫂您带着我，教我做活，在我心里亲娘就是您这样的。”桂枝笑着，“老根还年轻，迟早会再娶的，我，我托您照看几个孩子们，不要让老根随便给孩子们定亲，求你给把着关。”
“好，你放心。”宋大嫂点头道。
“四嫂，”桂枝息了一会继续说，“春芽蒙您照看，她的工钱请您直接给春芽。您跟春芽说，家里以后别种菜卖了，旱地里种高粱就好。”
“听你的，你别担心，”四嫂抱着孩子，“两个小的，我带去县城，给他们找奶娘。”
“大嫂，我，”桂枝低头，“老根肯定会再娶的。我，我想跟在我娘身边，你说能行吗？”
“我去把娘叫来，”大伯娘拍拍桂枝的手，“娘会明白你的。”
鸡鸣声打破了沉重的黑夜，金色的霞光刺破了云层，一缕阳光从门缝里照了进来。
“天亮了，真好。”桂枝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