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村虽说靠近县城，勤快的人总能找到活干，不比乡下蔽塞的村子，一件事捕风捉影的不要两天就传的变了形，可是村子里总有一些好打听的懒散的人说三道四，天气好的时候妇人也会拿了针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话。村里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总是有新鲜的话头给他们闲聊。
桂枝刚怀上双胞胎的时候村里好久没见过双胞胎了，上一次双胞胎还是宋老四和他没活几天的姐姐，村里人惊讶：“这生双胞胎是不是遗传哪？老根娘当年是不是也生个双胞胎？”
“是呢，我记得还有一个女娃娃连月子也没过去。”
等桂枝产后血崩过世，闲谈的人少了，反而是悲叹桂枝苦命的人
“这女人啊，生孩子就是一脚挂在鬼门关呐，谁也不知道阎王爷勾了哪个去。”
“哎，命苦啊。”
等宋老根和宋阿奶前后脚走了，村里人不免惊讶老宋家这是什么命呐，一时双胞胎克亲的话甚嚣尘上，后来春芽去府城，村里人不免猜测春芽是不是怕被克了，躲了出去。
“春芽去府城了？”
“是呢，你们说是不是避出去了啊？”
“不能吧，春芽定了亲的。”
“谁知道呢，我要是在府城找到人家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传闻春芽在府城给人做小，肚子都打起来了，说得有形有影的，仿佛他亲眼看到一样。几个月后春芽回来了又是置地又是盖房子，便有那看不过眼的说：“春芽这莫不是被大婆赶回来了吧？”
也有清醒的：“你会给你当家的娶个小，最后还大把银钱送她走？”
“难说，说不得是借肚子呢？不是说她”老太婆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说：“大肚子怀孩子了吗？说不得就是用孩子换的。”
这话一说，一起闲聊的人都离她远了点：“脑壳子坏掉了，你三个月生个娃娃出来我看看！”
除了这种瞎了心眼张嘴胡说的，更多的是感慨
“这宋老根走得不是时候啊，苦了春芽柱子了。”
“要我说走的好，不走得话现在多享福，春芽柱子才更苦。”
“宋老根是个木匠，有手艺，能来钱。春芽家里没个大人，难啊。”
“秋月还惦记嫁过来做后娘呢，钱也落不到春芽姐弟手里，只怕会更苦。”
“春芽定亲了，还可以嫁出去，柱子就难了。”
“宋阿爷还在呢，柱子是长子，家产总是他的。”
“就他家那几亩田，宋老根将木工钱收着不买田柱子一个也分不着。”
“要说春芽柱子真是能干，这才多久，瓦房住着，荒地也开了两亩呢。”
等春芽带了许多新种子回来，靠山村的人家多多少少手头都宽裕很多，说春芽闲话的人家便躲了起来，甚至有人琢磨春芽会不会放下头发嫁人，春芽要是嫁人的话自家有多少好儿郎与她相配，只是这些话说不到宋家人面前，宋家人便当不知道。
“赵家亏了，春芽多能干。”
“听说了吗？赵家一直给三石说亲，三石不愿意。你说他是不是还惦记春芽呢？”
“换着我我也惦记，春芽做的一手好菜，府城的大酒楼，三层的酒楼啊，不是说用春芽的菜吗，里面的师傅不就是春芽带出来的徒弟？不说种地了，县里厨娘一个月要好几个银元呢。听说年节下还有赏，一年能赚一个金元呢。”
“乖乖，一年就一个金元啊，那不是两亩水田了。”
“谁说不是呢，当年桂枝说春芽有两亩水田的嫁妆，肯定不能是宋老根这几亩田啊。”
村里的闲言闲语一概传不到春芽耳朵里，或者说当年春芽决定自梳的时候就知道风言风语少不了。只是春芽想做的事太多，一年到头不停的忙活，就算是木头林子也是宋阿爷柱子几个带得多，春芽不在田头就在灶头，连去宋大伯家拌盐菜腌萝卜干，也是等晚上人走光了才去，就是为了少两个人拉着她扯闲篇。村里除了宋家人，也就村长跟她说话最多，因为这个村里人对春芽倒是半敬半怕，想要什么种子不是托了宋阿爷就是托了宋大伯，自己跟春芽说话的反而不多。
二春从两个舅子家带回来的绿豆太多，除了煮一点绿豆沙家里积压了许多绿豆。一日春芽泡了糯米打算磨糯米粉，她想了想也泡了俩瓢绿豆磨了绿豆粉。绿豆粉磨回来老天爷接连下了几天雨，春芽对着绿豆粉犯愁，后来干脆煮了开水放凉了把绿豆粉泡在水里。磨回来的面粉是湿的，又没有太阳晒，春芽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
糯米粉蒸了糯米糕，二春媳妇带着几个孩子坐在廊下吃着：“春芽，绿豆粉你打算怎么办？”
春芽端出面缸，下层的绿豆粉微微泛黄，上面的清水有一股子发酵的微酸的味道，春芽也担心这两斤绿豆粉坏了。春芽那出一个大碗舀了一点点绿豆粉：“豆粉沉底，都结成块了。”春芽拿勺子挖了一小块出来，另用清水化了，宋阿爷拿了水壶灌开水。二春媳妇看到水壶拎了过来往绿豆粉里冲开水说：“不如我们冲点吃吃看什么味道？”，春芽看到了连忙那了一双筷子来搅：“这样不行，不搅开了生一半熟一半怎么吃？”
绿豆粉先是化成白色的米糊，渐渐地变成透明的青碧色，春芽估摸着让二春媳妇不要再倒开水，自己又搅了几下确认搅匀了才住了手：“怎么是这个颜色，能吃吗？”说着把筷子上的粉嗦进嘴里：“哎吆，烫。”
等绿豆粉糊（？）放凉了，变成颤巍巍的一整块，春芽切了一块来吃：“滑滑的，没什么味道。”
春芽剁了点萝卜干酱瓜又加了酱油芝麻调味，把绿豆糊切成薄块拌了调料来吃，吃了两口滴了两滴醋又剁了蒜末香菜进去，又吃了两口才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让大家都来吃。二春吃了两口说：“好吃是好吃，就是，味道进不去还是有点淡，要是做成绿豆面条就好了。”
二春媳妇听了把春芽定做的刨萝卜的袍子拿出来，洗干净了那了一块绿豆粉糊轻轻的磨出细条来，手指长的绿豆粉条再拌上爽口清脆的萝卜干酱菜：“嗯，好吃！”二春赞道：“凉凉的，不如叫凉糕？要不叫凉面条？”
春芽虽然觉得绿豆粉糊熟了，但是孩子小，也不敢给他们吃，便切了薄片下油盐抄了，因为凉糕本身没有味道还特地加了一小把韭菜。凉糕炒好了味道更糯一些，同样的爽滑嫩，几个孩子很快把一盘子吃完了。
春芽和二春媳妇对视一眼，又拿了一块绿豆粉出来冲了一大碗出来，接下来几天宋家人不是拌凉糕就是炒凉糕总算是吃了个过瘾，春芽和二春媳妇也把水粉比率确定了下来。
这几天大家凉糕凉糕的随口叫着，大家都知道凉糕不是这样的。绿豆寒凉，这是绿豆粉，不如就叫凉粉，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这绿豆粉糕便叫凉粉了。跑萝卜丝的刨子不好用，春芽又去铁匠铺定了个小刨子装上把手，从碗里倒扣出来的凉粉上轻轻一刨，一把又细又长的凉粉条出现了。拌凉粉炒凉粉都好吃，就是一点不好，时间稍长一点就化成黏糊糊的一团，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春芽试了好久还是不成功，只得放弃。
后来还是宋四婶来消暑的时候吃了说：“这个凉粉拌了盐就是不能久放，你看这白凉粉放半天也没事。这凉粉块这么大，你每次做了都要半天才能放凉，早上做晚上吃也没问题，问题就是出在盐上。”
春芽听了四婶的话头天晚上冲好凉粉盖着放到第二天，凉粉冷透了，光滑白净的一团，第二天中午吃晚上吃都没有问题。
四婶回去的时候带了一盆回去，在铺子里拌了请一些老客吃，几乎所有的人一吃便爱上了，让宋四婶赶紧开始卖凉粉。
凉粉生意很好，县城的张记小炒来买过凉快凉粉炒了一回，当天便来找宋老四商量，能不能卖些凉粉给他：“不多，十斤就行，实在不行五斤也行。”
“掌柜的你也知道，这个放了盐就不能久放，”宋老四老实说出凉粉的劣势。说着刨了一碗梁粉丝拌了调料给他吃。
“这白凉粉可以放多久？”张老板吃了凉拌凉粉，眼神更迫切了。
“这个就这么放着一日不成问题，吃不完泡在冷开水里，第二日炒着吃是一样的，就是不能碰油盐。”宋四叔指着柜台上纱布盖住的一块凉粉，又指了旁边水盆里切成一斤一斤泡在冷水里的凉粉：“这是烧滚的开水放凉的，不是生水。”
“能放就行，就算当日有点积余，我店里伙计还要吃饭呢。”张老板眼巴巴看着宋老四：“你又不卖炒菜，我影响不了你的生意。”
其实去张记吃小炒的和来宋盐菜买菜的根本就是不同的两拨人，谈不上影响生意，甚至如果有人觉得凉粉好吃，知道宋盐菜有卖，只会带来更多生意。
“那行，”宋老四假作思量了两回：“你说要多少？”
张老板估摸着一斤的分量说：“先给我来十斤的？”
宋四叔亲自回去问了春芽能不能做才说用一个铜子一斤的价格定出去十斤。
宋老四走了之后，二春媳妇惊呆了，她是看着春芽做的，知道一斤绿豆粉能做七八斤凉粉，嫩一点十斤也做得来，凉粉主要就是个水，能卖一个铜子一斤？
春芽后来调整了配方，八成半的绿豆粉一成半的面粉，这样做出来的凉粉颜色更白一些，也更劲道一些，虽然没有纯凉粉的清透，但是更好运输，纯绿豆粉的凉粉块一不小心就裂开了，春芽想了许多办法才试出这个比例来。
后来四春媳妇也来拿了凉粉回去卖，春芽收她四个铜子五斤，和宋老四一个价。四春媳妇又买了一罐酱油，自己回去切些萝卜干蒜末，一天五斤很容易卖完了。四春在四乡里收菜，也能搭配着凉粉卖，后来竟成了春芽最大的客户，一天要三十斤凉粉，春芽算他四个铜子六斤，四春另替她在乡下三斤五斤的收绿豆。
年底结账下来春芽一跳，凉粉一项就卖了三千斤，这还是只卖了半年的成果。二春媳妇不相信的说：“四春怎么卖出去一千斤的？”
县城张老板才要了八百斤，要知道张记小炒是县城最有名的小炒铺子啊。宋四叔才卖了四百斤，后来县城几个菜场的也到宋四叔那里拿货，加起来也才一千斤。四春一个人拿了一千斤不止，冬日其他人要货都少了，独四春无论是二十斤还是三十斤带出去都能卖完。
“四春哥鸡蛋鸭蛋绿豆红豆什么都收，”春芽想了想，“一家就算只换三五个铜子，看到他卖货多少也会花一个铜子买上一斤吧。”
“这倒是，”二春媳妇笑：“他从你这里拿了凉粉卖给他们，再从他们手里买了红豆啊绿豆鸭蛋什么的卖给你，生意也被他做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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