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年，这一年是春苗离家六年之后第一次在家里过年，春苗对于腊月全家的繁忙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一整个腊月就没有休息的时候，春苗也停了绣花，帮着洗洗弄弄，就算这样，春芽还是叮嘱她好好的把手养好了，说：“你这双手如今可是我们家的金手，宝贝着呢。”

白日的忙碌不算，每日临睡前春芽要么把留着的莲藕塞上糯米闷在连着炕的灶膛里，一夜下来，莲藕熟烂糯米绵软浇上桂花糖浆，又香又甜，早餐起床吃上一个一整天嘴巴里都是香甜的气息。

遇上定荷叶鸡的时候，鸡肚子里塞上糯米蜜枣荸荠，包上几层荷叶放到蒸笼里闷上一夜，第二日送去宋盐菜，每次都要带回来几张订单，靠山村的鸡都要被春芽买光了，要不是四春贩货越来越多，鸡鸭鹅总能贩回来几只，春芽都要停止接单了，今年春苗在家，春芽订单接到二十六说什么也不接了。年二十七把最后的尾单做完结了账，春芽开始准备年夜饭。

“今年还是在柱子家吃年夜饭，明年看柱子能不能把媳妇娶回来再说。”

烧饼年糕包子卷子这些早就做好了，春芽要做的是些新鲜的菜，今年不管是水蜜桃还是蜜桔收成都不错，枇杷柿子都有结果，连青梅也挂满了枝头。糖水罐头有梨子桃子橘子，果干有柿饼，还有梨膏糖和枇杷糖，春芽又做了花生糖和芝麻糖。就算如此，春芽还是觉得没什么好吃的，明年看看能不能新种点什么出来。

今年是个小年，只有年二十九，没有年三十。年二十九一早起来各自洒扫掸尘，贴门联喜纸对子。木头乐得两边跑，不时的说着：“左边抬高点”，“放着，我来。”与以往安静沉默的样子判若两人，宋阿爷笑呵呵的看着孩子们忙活着，大伯娘来嘱托明天一定要去家里拜年，一个也不能少。

下半晌的时候春芽就开始摆席，糖水直接搬了三个罐子出来，想吃哪个吃哪个。烤鸭从炉子里刚刚拎出来，皮还是焦脆的，橘子酱，梅子酱都备上。鱼烤了两条，宋阿爷喜欢的酒糟鱼也蒸了两条，炸圆子剩下的肉末春芽加了荸荠丁做了一锅清汤肉圆，鲜甜清爽，拳头大的肉圆子要不是春芽拦着，每个人能吃两个下去。清爽的菠菜，清甜的豌豆苗，爽口的绿豆芽，酥脆的花生，每个人都吃得摊到在炕上，春苗喝了一口米酒，脸庞比刚回来的时候圆润了半圈：“在绣庄的时候总惦记大姐做的好吃，吃过馒头没有大姐做的好吃，喝口菜汤没有大姐做的好喝，现在连酒也是大姐酿的最甜。”

春芽笑眯眯得看着宋阿爷吃饱了眯着眼睛打盹，柱子更壮实了些，春苗不再是刚回来瘦飘飘的竹竿模样，木头也活泼了许多，林子明明最小，整日做个稳重的模样来，又乖巧又可爱。

“好了，我们来算账！”春芽看着弟弟妹妹收拾了桌子，端了账本过来：“春苗好久不在家，不记得我们家每年这个时候要算账的吧？”春芽拿出已经老旧的钱匣子，一手账本一手钱：“今年四叔那里单有：凉粉五十个银元，春卷两个金元，哦，我们得一个，二嫂一个已经给她了。包子卷子烧饼共有一个金元，这个用的是家里的粮食。荷叶鸡四十个银元，买鸡花了二十个银元，我们只得二十个银元，烤鸭二十个银元，我们得十个银元，明年问问大伯能不能多养几只鸭子。花生糖芝麻糖各二十个银元，汤圆年糕各十个银元，还有夏天的梨桃子橘子做了罐头各有十个银元，明年果子能结得更多些。还有酒糟鱼和虾酱，也有二十个银元。今年买罐子花了五十个银元，还有黄大舅家的糯米和柴火，花生绿豆用去了一个金元，今年四叔给我算了三十个银元的工钱，柱子五个银元。我看看，挖井用去二十个银元，还有新盖的三间屋子，还有柱子午后的牲口棚也扩建了，这些用去了两个金元。我们还剩下三十五个银元，来柱子数数，对不对？”春芽把一摞账本和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交给柱子。

柱子低头数钱，春芽又拿出一个账本：“这是今年张记小炒的账本，荷叶鸡方子得了一个金元，藕尖二十个银元，莲藕五十个银元，荷叶两个银元，橘子酱十个银元，青梅酱两个银元，明年青梅能多结些果子，多做点梅干来吃。凉粉一百个银元，一共两百八十四个银元，春苗来算算。”说着把账本和荷包递给了春苗。

“这个，”春苗拿出一个卷页的账本：“这是柱子平常散送的凉粉糕点，一共八十个银元，柱子还没有交账。来，柱子你算算。”

“这个是林子的账本，金银花和菊花，一共两个金元，林子来学着瞧瞧账本。”说着春芽递给林子一个账本。

“这是四春哥平常从我们这里拿的货，这本是我们从四春哥那里拿的鸡蛋，鸡鸭鹅，算起来，我们还要倒找四春个一个金元。”春芽值着空空如也的钱匣子：“去年家里没有剩下钱来，伯娘二哥三哥一家的工钱是用春苗扇面的三个金元还有林子卖花的两个金元，一共用去了五个金元。还有春苗扇面的税金是大伯垫的，我们还没送过去，是多少来着？”

“大正朝商税是三成，一共九十个银元，大伯帮我立的契。”春苗放下手中的账本。

春芽把银钱聚拢到一起，数出一百个银元，有单数出九十个银元放到荷包里：“待会我带你们去大伯家把今年的账结了。余下的这些，我算算，够不够柱子明年取媳妇儿。”大家都看着柱子嘿嘿的笑。春芽又拿出十个银元给春苗，同时拿了十个银元给柱子：“这个是你们今年存的钱。”柱子拿了两个银元给木头，又拿了两个银元给林子，然后才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旧荷包和两个小匣子，递了一个荷包给春苗，才对着木头林子说：“来，你们俩个的钱存这里，以后自己收着。”说着柱子大喘了一口气：“我再不要替你们保管这些了。”

“今年我们家终于存下钱了，”春芽抱着钱匣子乐道：“往年每次算完账，每一个铜子的去处都订好了，只有今年，我们家余钱了，过完年我们买个猪头，给阿娘上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