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笑容能分很多种，温和的，不怀好意的，勉强的，天真的，奸诈的……
而沈离的笑有种魔力，就是能让人立刻被安抚住，让你对她信任。
人畜无害，说的就是这一种。
再加上她个子小，身段细，长相白净，清秀娇美之外，还多了三分勾人，扮成男装后，这点诱人又多了几分摄人心神的意味，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心。
崔府正院，其实这一屋子人很不欢迎她的到来，谁愿意让个官差来家里问东问西的呢？
有罪的心慌，无罪的觉得晦气。
只不过，沈离笑得太好看，声音又柔和清脆，开口说出来的话让人舒服：“尚书大人，下官又来叨扰贵府了，只不过此次前来，或许是给您带来好消息的。”
“哦？”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刑部尚书崔景鹤也是官场老油条了，自然不会黑着一副老脸，“沈大人此话怎讲？可是案子破了？”
沈离笑得意味深长：“托大人的福，大致上是破案了。”
“大致上是何意？”
“就是凶手已经抓捕归案了。”沈离缓缓回答，一边观察着众人。
见众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又道：“只是，尚书大人是知道的，这流程必须走完，我也好正式结案上报，沈某初来乍到，别的没听说，就光是听说崔大人为人刚正不阿，爱护下属，政绩斐然，想必，大人也一定能给沈某行个方便。”
崔景鹤被夸得得意舒畅：“沈大人谬赞了，崔某也只是承圣上之恩，替圣上排忧解难罢了。沈大人尽管吩咐，老朽自当配合大理寺结案。”
沈离等的就是崔景鹤这句话，她再次粲然一笑：“那就请尚书大人吩咐下去，沈某要见崔府所有人。”
“好──什么？所有人？”崔景鹤老脸差点绷不住，这结个案例行问话不过就是个过场，意思意思就是，她还来真的？说好的带来好消息呢？
果然，沈大人哄人本事一流，噎人本事也不差。
沈离一脸无辜的点点头：“是啊，凶手虽归案，可也要防止帮凶不是？全都盘问清楚再结案，也是给贵府洗清嫌疑最让人信服的法子了，毕竟这李永春是贵府的人，尚书大人放心，沈某保证这案子结得让人心服口服，这难道不是对贵府最好的消息吗？”
“哈…哈哈…”崔景鹤只好干笑，“沈大人说得对……”
刑部尚书的府邸，从主人到仆人到护院，上上下下加起来几百号人，崔景鹤心道，看她一个人怎么审得过来，想到此，心里反而有了看戏的意思：“沈大人，那就辛苦你了，崔某一定配合，我让下人给你准备好休息的屋子。”
你还不得在我这住个几天？
“不必劳烦崔大人，沈某一日内可以审完。”
什么？一天？
说话间，沈离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进了崔府。她这是把整个大理寺都搬过来了？
崔景鹤老脸一黑，可是说出口的话不好再改，只得皮笑肉不笑地放人进来。
只见沈离先把人集中起来，拿出事先准备写好的问题分发给大理寺众人，然后把任务分批指派出去。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而她自己则直接往世子崔文轩的院子里去了。
“崔世子，叨扰了。”沈离笑吟吟地叉手作揖。
崔文轩彬彬回礼：“沈大人哪里的话，都是职责所在，崔某定全力配合。”
崔家三代在朝为官，家规严格，上到家主，下到仆人，每日去了哪做了什都有严格的记录。
沈离第一次踏入崔府的时候就留意到了，正院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了整整一百条家规，她看得头都大，不过这家人虽然规矩繁多，但是为人处事都谦和有礼，说实话，是值得称赞的世家。
而两次见这崔文轩，沈离想到了芝兰玉树这个词，她记得谢执说过，崔文轩不仅出身好，学识好，谦谦君子，与妻子更是恩爱有加，至今都无纳妾，崔家男人不少，家规也没限制纳妾，崔文轩能这样敬着妻子，实属难得，这样的家族合该培养出这样优秀的人。
“世子，那就从你开始吧，问完好早些休息。”沈离拿出一个小本子，边问边记录。
“好。”
“世子对李永春的印象如何？”
“他跟了我多年，忠诚，勤快，”崔文轩不假思索地说，“平时也是他跟着我比较多，外出的活也多是派给他，因为他不贪，做事麻利。”
“案发当日世子在哪呢？”
“在府上，无外出，府里都有登记。”
沈离点点头：“上次说，李永春常去四济堂采买药材补品？”
“是的，我上次与大人说过，府里吃饭的人口多，光是平日里各类炖进汤的补品数量就不少，我母亲身体不好不便下床，父亲年龄大了偶有不适，药材更是不断，四济堂的东西品质好，价格优，而且与崔府多有交情，也算是帮衬友人了。”
“世子爷，李永春平日里，可有与谁走得比较近？”
崔文轩略作思考，然后摇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我院子里，与其他下人的关系皆不错，没听过特别对谁好，也没跟谁起争端。”
沈离点点头：“多谢世子爷，就到这吧，我想请令夫人一问，可否方便？”
崔文轩笑道：“自然可以，我这就叫拙荆进来。”
崔文轩之妻孔宁玉，乃上州孔家嫡女，其父是嘉兴侯。她进来后，沈离眼前一亮，真漂亮啊……
崔文轩这是什么人生赢家，家世好，起点高，娶的妻子都如天仙。要不是顾忌着自己男装的身份怕被当作浪荡公子赶出去，沈离真想多看她几眼。
只是，美人多孤傲，孔宁玉似乎就没有崔文轩那么和善。
她进了屋子只微微点头，便坐了下来。
这世上千人千面，沈离对此无甚在意，依旧笑得甜滋滋：“崔夫人，下官只是例行问你几个问题，不用紧张。”
孔宁玉语气淡淡，却不失得体：“妾身并不紧张。”
有性格，沈离忍不住多看她一眼，我喜欢。
“夫人，想必你知道李永春之死，敢问案发当日你在哪里？”
“在府上，沈大人，妾身长年不出府，偶尔出去，也是随郎君或长辈进宫而已。”
沈离点头：“夫人，李永春平时在院子里负责什么活计？”
“妾身不知。”
“不知？”
孔宁玉终于抬眼看着沈离：“大人，李永春是我夫君的下人，随他出入，而妾身只待在自己院子里，崔府家规森严，女眷一般不许过问男人们的事，我怎知李永春负责什么活计呢？如果大人问我院子里的下人，妾身倒是答得出来。”
沈离又笑了：“夫人说的是，那平日里，除了李永春，还有谁跟着崔世子出入呢？”
孔宁玉：“妾身不知。”
“也不知？”
“大人，郎君出入我院子，跟着他的基本就那两三个下人，你一问便知。出入崔府大门的，我就不知了，我平时里基本不出院子。”
沈离指尖滑过纸张：“有劳夫人，我问完了。”
话闭，孔宁玉便起身离开了。
接下来……该问谁呢？
沈离盯着纸上的口供低头沉思，片刻之后，把管家唤来。
见到眼前一排人，沈离暗自庆幸跟崔景鹤说的是需要一整日的时间，幸亏牛皮没吹过头。
她自己也出身大户人家，知道大家族下人多，但光是这管家的数量，沈离就不得不承认，沈家也好，上辈子生活了三年的谢府也罢，跟崔府比起来都是“小门小户”。
崔府最核心的有三大管家，都是男子，大管家下面有十个小管家，分别管理账房，厨房，书房，会客厅等，这还只是前院。
后院就更热闹了，整整来了五十个大管家娘子，沈离两眼一黑。
大晋民风开放，而此刻沈离却感受到作为世家的崔府，对于男女之大防是严之又严。
男管家负责前院，后院归管家娘子，男女各司其职。
这次，沈离点了崔家嫡女崔文馨的管家娘子问话。崔文馨就是崔家想让谢执娶的女子。
“崔姑娘可有心仪之人？”沈离问。
管家娘子说话细细慢慢：“回大人，我家小娘子中意左相之子大理寺少卿谢大人。”
沈离一挑眉：“哦？”
管家娘子一脸喜气：“大人有所不知，近日我家小娘子屡次打探谢公子的事，以前，从未见她对其他男子如此上心过。”
沈离笑着点点头，后面又问了几个管家才结束这场问讯。临走之前点了几个管家下人，然后对崔景鹤说：“尚书大人，这几人沈某要带回去大理寺再细审一番。”
崔景鹤神情一紧：“沈大人，可是有蹊跷？”
沈离笑着安抚：“大人不必担心，只是确认下细节，没什么大事，其余人也没事。”
崔景鹤这才放下心来，他自己作为刑部尚书也是知道的，这结案流程及其麻烦，供词要复核，稍有不慎就会落人话柄，想来沈大人也是初来乍到想做得好些。
日头早就落下，这边沈离在崔府折腾了一番，另一边，谢执和周柳青也查完回到大理寺。
月色皎洁，三人坐在青云院的院子里，沈离和周柳青直接半瘫在石凳上，谢执一如既往肃然危坐。
沈离剩了口气，不忘提起嘴角，对谢执说：“谢大人，我今日观你面相，前些日子的青气散了，如今面带桃花，缘分已至啊。”
周柳青好奇：“沈兄，此话怎讲？”
沈离笑意盈盈：“那崔家姑娘崔文馨，对谢大人可是一往情深。”
周柳青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沈大人乐成这样的确是情敌该有的样子，都不知道掩饰一下吗？
“周兄。”
“嗯？”
“美艳小狐妖可还记得？”
终于等来这一刻。
周柳青迫不及待：“记得记得，那小狐妖最后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