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没进过宫，也不怎么想去，但这事由不得她。

好不容易最近谢少卿不在，她终于能和小黑将军亲亲我我，也不知道那位黑脸少卿最近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开始嫌弃小黑将军太脏了，把它赶回了谢府，沈离很是忿忿不平，小黑将军很爱干净的好吧，平时也常洗澡的好吧，但是你说一只狗整日在院子里玩，哪能不沾尘土呢？主人苛刻至此，小黑将军好可怜。

谢少卿临出门那天，不情不愿地把小黑将军接回青云苑，沈离可太高兴了，一人一狗抱着亲，另一边，谢少卿的脸黑出了新高度，周柳青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老谢，真是奇怪，你这个从小把它养大的主人还比不过一个认识没几个月的沈兄？你说是不是沈兄会什么蛊术之类的？要不然小黑这么一只不近人情的狗怎么就跟沈兄一见如故了？老谢，小黑该不会改认沈兄做主人了吧？”

问题是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第一次见沈离的时候就有这感觉，这人神神叨叨的，来了大理寺没多久就混成团宠，连老谢这种油盐不进的人都跟她亲近有加，莫不是有什么妖术在身？

当然，周柳青也就开开玩笑，实际上他觉得老谢是吃醋了，毕竟多年兄弟，他还是很懂这人的心思的，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宠物，转眼就忘了他这个主子跟别人更亲近，搁谁都会心里不舒服，人都是有占有欲的，他懂。

嗯，一定是这样的。

就是第一次瞧他这位兄弟吃醋还挺新鲜，忍不住就想逗两句。

他以为调侃完谢执会被怼，至少会翻个白眼瞪他一下，但是谢执竟然没有，也不知道这人站在那里自己沉思着什么，过了一会，他见到谢执嘴角微翘。

周柳青：“？？？？”

谢执临走时，回了趟屋里，搬出一个小匣子进了沈离的屋，周柳青很好奇，于是跟进去一看，不得了，老谢竟然搬的是银两，他要给沈兄钱？我靠，沈兄这妖术了得啊！

沈离自己也一惊：“谢兄，你这是？”

谢执神色自如道：“阿离，我那屋门锁坏了，未免被贼惦记，这些银两就托你保管，可以吗？”

沈离有些没反应过来，可是谢少卿这话也没办法拒绝啊，一场同僚总不能不帮吧？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于是她愣怔着就点了点头。

谢执轻笑：“阿离，我走了，如有需要用银子的时候，不用跟我客气。”

他说完就走，留下呆愣的两个人，从来没锁门习惯的周柳青心道，大理寺这种地方会进贼？？

—

暖阳高照，驱散了些许入冬的寒意，沈离多日未踏出大理寺，有种恍如隔日之感。

在太监的引路下，沈离低调地行走在宫墙内，她悄悄抬头打量，金瓦红墙的配色端庄，气势磅礴，若是再过些日子飘起雪，定是更添美意，她感觉自己走了许久，蟠龙金柱一个又一个的路过，始终没到地方。

皇宫无疑是大的，有些大院甚至能让人生出四望茫茫之感，长廊高阔，宫苑空旷，但沈离逛了一大圈之后，却有种皇宫很挤之感。

她不禁想起洛州的家来，同样是住的地方，沈府跟皇宫比自然是蚂蚁见大象，但是沈离却不觉得自己家里拥挤，大约是家里人少，她心里暗自数了数，祖父，父亲母亲，两个兄长，然后几个家仆，大宅子里简简单单的人口，平分下来每个人占的地显得大，而这皇宫，大是够大，但人多也够杂。

她“大逆不道”地想，皇宫还没有普通人家好。

这时，引路的太监停下来，始终躬着身子，微笑道：“大人，东宫到了。”

“有劳公公。”沈离塞了点银子给他，心道幸好谢执的银子还在她那，要不然按照这样一路打点下去，月底就惨了。

进了东宫，视野更加开阔起来，入目便是翠竹粉荷，曲折的廊桥被葱葱郁郁的树笼罩着，亭台林立，水声潺潺，好精致。

李鱼公公在东宫门口等着她，两人寒暄了一番，沈离又心疼地塞了把银子给他，问道：“李公公，不知太子此次宣下官前来所为何事？望公公指点一二？”

李鱼依旧笑眯眯：“沈大人莫慌，有天大的福分等着您呢。”

天大的福分？怎么听着有些瘆人呢？

她来之前不是没琢磨过这事，朝廷的事祖父也跟她说过一些，无非就是为了皇权引起的一连串争斗，她想过，这些事情远不是她一个普通小官能左右的，还是不介入为妙。

可是太子叫她来还能是因为什么事呢？她有个预感，太子可能是要拉拢她，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要怎么做？

东宫无疑是精致奢华的，但李鱼没有带她去主殿，而是去了一处湖边，湖中心立着一个亭子，四周种满了梅花，正直冬天好时节，梅花开得明艳，幽香迷人，通往湖心亭只有一条曲折的连廊，沈离抬眼望去，太子萧永承正坐在亭子里等她。

这是沈离第二次见萧永承，他身穿白金色的圆领广袖长袍，金银丝线的刺绣西密交织，繁复奢华，头上戴的是黑纱镶金襥头和镂空黄金发冠，这一身下来气宇轩昂，而他比上次还温和。

沈离上前正正经经地行了个臣礼：“下官沈离，参见太子殿下。”

萧永承笑道：“沈大人免礼，坐吧。”

沈离坐下之后，李鱼上了茶和点心。

沈离没心思注意吃的，只听萧永承说：“沈大人，这次宣你进宫，其实是想问问码头的案子。”

沈离悄悄松了一口气，问案子简单，她迅速地把审案过程和结果以及谢执忙的后续汇报给萧永承听，说着说着她觉得奇怪，案子自然是记录在册的，太子如果真想知道详情，随便查案宗就可，还需要这么麻烦地把她叫进宫？

但是萧永承没打断她，细细听她汇报完之后，又道：“沈大人此番任职大理寺，势必是心怀抱负，想一展宏图吧？”

沈离想想，她不止一次表露想升官这个心愿了，故而没必要隐瞒，于是点点头：“是。”

“沈大人好志向，孤如今求贤若渴，”萧永承笑意更甚，“若是沈大人愿意，孤可助你当上大理寺卿这个位置，或者沈大人志在何处不妨说与孤听？”

沈离：“……”

方才那口气松早了，这是要许我升官，听他的口气还是任我选？当太子党福利这么好的吗？

不过沈离小事糊涂，正事清醒得很，因为太子还有一句话，若是沈大人愿意，愿意什么？当然是有条件的。果然老天没有白掉馅饼的事。

不过萧永承如此单刀直入，倒是省了不少迂回婉转的麻烦。

沈离也很直接：“太子殿下，您说的这些，是有什么条件？”

“哈哈哈，”萧永承大笑，“早听闻沈大人为人爽快，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孤喜欢跟你这样的臣子说话。码头一案，牵扯甚广，影响不好，大理寺主办，孤希望此案结得恰到好处。”

萧永承说完看着沈离：“沈大人很聪明，定是知道孤的意思，不是吗？”

是，沈离懂得不能再懂的，什么恰到好处，其实就是让她改口供。

这案子表面看来就是个灭门惨案，再惨再轰动也只是宫门之外，民间之事，再过一阵子，就会渐渐被人遗忘，没什么值得堂堂太子爷在这跟她耗时间的。

可是实际上，这案子牵扯太广，涉及军户，均田，世族高门，甚至征兵打仗，流寇□□。

沈离心道，太子可真看得起她。

亭子里一时安静无声，气氛有些尴尬，李鱼公公轻咳一声，俯身给太子和沈离倒了杯茶，温和道：“殿下，您瞧沈大人是太高兴了，能得太子殿下的赏识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沈大人肯定是高兴得忘了说话了，殿下莫怪。”

沈离：“……”方才塞银子的作用在这？哎，还不如不给，李鱼这么一说沈离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心疼钱！

萧永承笑意未减：“沈大人，以往码头都是江家承包的，如今江家撑不起来了，孤还想着，沈大人办事得力，不如，这码头由你来负责，如何？”

嚯，就是说，她只要点头，不仅能升官还能拥有整个码头的生意？这大饼画的，够有诚意。

但这么一来，沈离倒是确定了一件事，江家背后的人是太子一党，江舒月村子的良田被侵吞这事背后的人也是太子一党，青州罗氏背后之人，也是太子一党，怪不得谢执最近为了这个案子的后续要忙成这样，他却什么都没说。

她好不容易破的案子背后的罪魁祸首都是太子一党，如今让她也加入太子一党，他萧永承怎么这么敢想？

“太子殿下，”沈离起身走到一旁，再次行了个臣子礼，“下官只是一无能之辈，担不起此等大任，恐有负殿下所托。”

李鱼公公脸色一僵，他极快地瞄了一眼主子，暗自叹了口气，这沈大人真是不知好歹啊。

而萧永承不愧是当了多年太子之人，他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轻抿一口茶，然后又说道：“沈大人，孤近来准备成亲，你可有听说？”

这话题转得这么神奇？沈离摇摇头：“下官不曾听说，不过恭喜太子殿下。”

萧永承站了起来：“沈大人，准太子妃深得孤意，她希望大婚那日能与民同庆，如今婚期将至，女子一生一次的婚礼，孤不想负了准太子妃的意，若是那日有流寇叛乱……”

沈离听懂了，他是给她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沈离不知道一旦她再次拒绝，将面临着什么，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隐隐猜测太子在湖心亭见她，难道就是方便把她扔进湖里直接灭口？

一个念头悄悄出现在她脑海里，谢执会怎么选？

“沈大人。”萧永承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离道：“殿下，臣担不起此大任。”

一时间，亭子里很安静，连李鱼公公都不知如何出来圆场了。

萧永承双目微眯，一双眸色里幽暗不知深浅，良久之后，道：“沈大人，准太子妃曾说钦佩大人的断案能力，想见你一面，你候着吧。”

萧永承走后，沈离在亭子里等来了这位准太子妃，她抬头一看，情况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