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的空气瞬间凝结，温度也直线下降。
“大、大人，我可是襄国公府的二小姐，怎么能去伺候一个小官家的女子呢？”韩宝玉是一点也不想做这个示范的，所以强力为自己争取权益。
这话陈尚仪可不爱听，妇人轻微咂舌，瞪了韩宝玉一眼珠子：“韩二姑娘，无论你多厉害的家世背景，是国公府的小姐也好，小官家的小姐也好，在丈夫眼里你就是伺候他的人，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韩宝玉被说得无法回嘴，她不敢，也做不到。
易梦诗依旧一声不吭地等待，她也很煎熬，不清楚陈尚仪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两个女孩各怀心思，但只有韩宝玉流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可这还是在课上，她们心想忍一忍应该就可以过去了。
易梦诗缓身坐在早已备好的梨木矮凳上，陈尚仪说这一轮就用服侍穿戴鞋袜来代替宽衣解带。
也就是说韩宝玉要伺候易梦诗穿戴鞋袜。
反正二者本质都是相同的，都是服侍夫君。
易梦诗挺腰直背，端庄地坐着。
而韩宝玉黑着脸，她要伺候易梦诗，就必须蹲下身去，光是这一动作，就能要了她的命。
一向刁蛮任性的韩二小姐都是使唤别人的，如今却要拉下脸来伺候比自己身份还低微的人，韩宝玉觉得今日就是老天爷在和她作对。
韩宝玉细滑嫩肉的手刚碰上易梦诗的白靴，女孩的面部瞬间一紧，流露出嫌恶的神情。
易梦诗端坐着，即使看不到韩宝玉的表情，但也能通过身体接触感受到对方的不情不愿。
韩宝玉努力地想要脱掉那只鞋，可无论她如何倒腾，鞋子仍是安安静静地穿在易梦诗的脚上。
她在家里都是别人伺候的，自己从未碰过，她连给自己穿鞋都不熟练，何况还是给别人脱。
韩宝玉就这么和易梦诗的鞋杠上了，她额前布满汗珠，使劲咬着下唇。
“韩二小姐若是不行的话就换我来嘛，这脱男人的鞋和脱女人的鞋可是不一样的！”
“是啊是啊——韩二小姐要是脱不了女人的鞋，就来脱脱我们的鞋嘛，说不定这对象换成男人，韩二小姐就能脱了。”
“大人，不如让那位姑娘和我们交换吧？”
她们的教学正有序进行着，忽然传来这些调戏轻浮的笑声。
陈尚仪和女监生们同时看过去，就见到好几个男监生正趴在屋檐上偷看。
众人一惊，瞪大瞳眸望着那些调皮的男监生，他们是何时开始偷看的，竟无人发觉？
然而那几个胆子大的男监生才破坏了这场教学的气氛，顿时屋檐上又出现了一群看热闹的男监生，敢情他们就是等待这个时机。
“这……”陈尚仪一眼望去那屋檐上黑压压的人头，再看了眼旁边的同僚，满脸的难以置信。
女监生们也从未遇上如此荒唐之事，她们神色慌张，惊惧地往角落一缩。
“唉别啊——你们全部缩在一起我们怎么看啊？”
“美人们全部站出来啊——呼呼——”
“大人，我们可以下去一起学吗？你们这课是教女子怎么伺候男子的，这没有男人可怎么行啊？”
“是啊，没有男人那怎么行啊？！”
屋檐上的男监生一个个玩笑起哄，教学的场面一片混乱。
他们如此作乱，这堂课怕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陈尚仪暂停教学，迅速让女监生们离开这里。
上头的男监生一见女孩们都走了，立马没了兴致，纷纷咂嘴挑眉，无趣地跳下屋檐。
经他们这么一闹，女监生们也无法再专心听讲，陈尚仪决定为期一日的教学往后推延。
女监生们暂且回去休息，调整情绪，明日再继续教学。
“真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
“对我来说应该是福，不然要我和韩宝玉再演下去，我宁愿一开始就不来上这堂课。”
“瞧你说的，那货哪有那么可怕？大不了和她干一架，我就不信她还不躲着你？”
易梦诗和方有思正漫步走在回廊里，二人并肩挽着，举止亲昵。
一回忆方才那堂课，易梦诗一个头就两个大。
好在已经结束了，可明日还要接着后面未完成的内容，她又敛眉叹息，陷入苦恼之中。
“你这野种，最近是吃错药了还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处处和老子作对！”
秦将生那嚣张跋扈的声音从对面飘过来，易梦诗和方有思同时望去，便看见秦将生又在找秦梓生的麻烦。
“我不是在和大哥作对，只是在和你讲道理！”
“哼！和我讲道理？你是何人有什么资格与我讲道理？我呸——”
秦将生单手抓着弟弟的衣领，一副高高在上的凶恶模样。
他恶语侮辱秦梓生，骂完还在其身上吐了一口脏沫。
“岂有此理！”易梦诗看不下去，一心只想上去帮秦梓生，但被方有思阻止。
“你现在最好别过去。”
“为何？”她的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怎能置之不理呢？
“我知道你担心他，但你现在过去，可能非但帮不了他，还会激怒那个秦将生，再说，他们兄弟吵架，你贸然横插一脚，你让秦二公子今后如何自处？男人可都是要自尊和面子的。”
易梦诗嘴巴张了又合，表情欲言又止。
“我们只能静观其变，等待最佳时机。”方有思把她拉到角落里躲起来，在那两兄弟的争吵结束前，她们不能出去。
易梦诗躲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秦梓生被欺负，原来帮与不帮都是两难的境地。
“你要我不碰那个易梦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有眼睛，应该也能看得出来那易梦诗如今深得韩世子的喜爱，你能阻止我不碰，但你能阻止韩世子不碰吗？”
秦将生清楚得咬着每一个字，他恨不得这些字眼就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将他这位庶弟戳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空气中忽然吹来一阵阴风，这风感觉没什么温度，可忽略而过。
秦梓生那标志的桃眼恍惚地盯着他这位大哥，秦将生这番话深深刺进他的胸口，那种钝痛让他清醒，疼得他连呼吸都是难受的。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也认为我说得甚有道理？”秦将生邪魅地一勾嘴角，得意地蔑视着他，嗤笑道。
“我说的是大哥你，大哥何故扯到韩世子？”
“身为你的长兄，我认为有必要提点你，不然你因外面的女人而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害得父亲和整个秦家遭受池鱼之殃，那父亲当真是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秦将生一甩手，狠心地将秦梓生往后一推，还好秦梓生底盘较稳，他只往后踉跄了两步，并没有仰后摔倒。
竹书赶紧过来扶住他，秦将生最后再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大气，随之扬长而去。
“公子，您还好吧？”竹书掏出一条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擦拭着主子衣领上的唾沫。
“我没事，不用擦了，回去换一身便是……”
“这么恶心，小的还是给公子弄干净了吧，省得回去小娘她又要担心了。”
“梓生——”
秦梓生还在消化方才长兄说的话，连竹书的话都没怎么入耳，却因为这一声温柔的呼唤回了神。
易梦诗故作欢快地朝他跑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
秦梓生瞥了眼身边的竹书，一时想不到一个有效的借口回答她，只好沉默。
“你的衣服怎么了？”
“哦，没事，不小心弄脏了。”
“那我帮你擦擦……”
“不用！”
秦梓生断然拒绝，易梦诗才伸出的手一僵，不知是伸过去好，还是收回来好。
因为他的拒绝，他们之间的气氛突然尴尬。
“抱歉梦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想你碰这个脏东西。”
“可既然是脏东西，就得要弄干净不是吗？竹书，去找点干净的水来。”
“是，易姑娘。”
竹书还是很精明的一个小伙子，他眼见这是让公子和易姑娘相处的好时机，应了声后就一溜烟走了，才片刻就没了影子，比惊鸟还快。
另一头的方有思也默默看了他们几眼，不想打扰他们，便带着白桃和如意先行离开。
易梦诗卷起自己带有淡香的帕子擦拭着那唾沫印子，她面上了无痕迹，内心却是海浪拍岸，打出层层浪花。
都是因为她，他才和秦将生发生口角的，才会被秦将生吐了这一口。
都是因为她！
“梦诗……”秦梓生看出她的样子不大对劲，轻轻握住她拿着帕子的手，担心道：“你怎么了？”
易梦诗被他握着手，擦拭的动作也就此打住。
“没……没什么……可能才上完课，有些累了……”
她抽回手，快速调整自己的情绪，她不想让秦梓生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不想让他多心。
“我听说，你们方才是在学习女子礼仪……”
“是啊，学了好久，光是走步就很累人。”
“女子确实很不容易……”秦梓生目光低垂，无奈地感叹道。
他是男子，并不能感同身受她的苦，除了认可女子的不易，他想不到此刻安慰她最好的话。
微风吹拂，吹起他们轻飘飘的衣料，留下了风打的痕迹。
他们两两站着，只是易梦诗没有正面对着他，她面向别处，只给了他一个侧影。
而秦梓生则站在她的身侧，他只能看着她一边侧颜，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忘了天地，忘了时辰，还忘了不久前的争执。
“不过也还好，出了点意外，所以剩下的部分明日再学，今日我们已经可以回去了。”易梦诗注意到空气过于严肃，于是立马转换笑颜，笑着说道。
“梦诗，若学完了这些，你是不是就不来国子监了？”
“这个……”易梦诗尚未决定好这件事，她还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秦梓生明白她的顾虑，也了解她的家世背景。
他郑重地握住她的双手，没有无礼，没有轻薄，而是带着自己的真心，很认真地看着她：“梦诗，我想登门易府，向你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