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舟的学习情况，大姐突然来访就是为了这个？周云瑛没反应过来，楞在了原地。

直到被周云琼催促了好几声后周云瑛才如梦初醒：“哦哦，舟舟的学习情况我知道，今年元宵节后我问过她，当时还想过要不要让她跳一级，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算了？这怎么能算了？怎么就要算了？

周云琼听了这话算是急了，她这回来也是想着劝说周云瑛让舟舟跳一级，没想到周云瑛自个儿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了弄懂其中的缘由，周云琼连声追问：“你是怎么想的？让舟舟跳一级不好吗？”

倒也不是周云琼有虚荣心，希望自家出个小神童好拿出去炫耀。

是易清县这边历史上就出过几个出名的神童，所以不管是学校的老师还是校长发现了年少成名的小神童都会予以优待，免奖学金、帮着承担生活费。

这些都还是小恩小惠，最重要的是在小神童在升学方面有极大的优势。别的班级都是打乱随机分配，但学校会把这些小神童往最好的班级分，教小神童的老师无一不是德高望重颇有教学经验的老教师。

小宇小学是没法选了，只能读南辉厂的子弟校，舟舟也是一样。

但等俩孩子小学毕业了肯定会去外头读初中，到那时师资力量就显得尤其重要。

周云琼想着如果舟舟没这天赋也就罢了，但现在舟舟明显是有这份天赋，那为什么不把好处占了，这又不是走什么歪门邪道。

而且易清县很多有神童之名的小孩子，也不过是比较聪明又比较努力的普通小孩罢了，跟真正的神童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反正就周云琼看来，舟舟比那些孩子天赋好得多，他们都能跳级舟舟为什么不行？

周云琼说的这些在整个易清县也不算什么秘密，算是家长圈子里公开的“潜规则”，周云瑛自然也听说过。

若是换做四个月前说起这些事情，她面上虽不显，心里也是一片火热，恨不得舟舟能立马跳级读小学，今后又顺利地读易清一中最好的班。

要知道易清县穷归穷，但是易清一中作为易清县最好的中学，高中部还是出过几个清大京大的。

但现在提起“跳级”“神童”的事情，周云瑛只剩叹息：“唉，今年开春那会儿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我去打听了一回大李英她儿子的事，回来想想，还是算了吧。”

周云瑛说的大李英实际就叫李英，但厂里不止她一个叫李英的工人，所以为了方便称呼，按照年龄她就被大家叫做大李英，另一个则是小李英。

大李英她儿子从小到大成绩都好得很，周云琼想让舟舟跳级占到便宜，大李英自然也这么想。

去年秋天，大李英的儿子本该读二年级的，但是被大李英找了关系直接升到三年级去了，这件事在厂里也算个稀罕事儿，不说人尽皆知，但起码跟她熟悉的人都听说过。

周云琼好奇地问到：“她儿子去年秋期的时候跳了一级，今年春期的时候她不是把儿子送去外地读书了吗？你打听到什么了？”

周云琼听说的是广为流传的版本，而周云瑛打听到的才是内幕。

李英的儿子去年升三年级的时候本身就很勉强，被三年级的老师轮番劝说过，劝她还是稳扎稳打让孩子上二年级比较好。

李英却一意孤行，坚持把儿子往三年级送。三年级的班主任里头又有一个是她当年的同学，再加上南辉厂子弟校不会根据学生的成绩对老师进行奖惩，所以最后李英的同学还是把她儿子收进自己班里了。

周云瑛打听到的消息就是那孩子跳了一级之后跟不上进度，但李英天天在外头跟别人吹嘘自家儿子成绩有多好，要是把孩子转回原来的班上她多没面子，所以就逼着孩子学习。

逼了一学期还没什么起色，李英没办法了，只能认命了。但她害怕孩子在南辉厂子弟校被同学嘲笑，只能把孩子送外地的学校去，降了一个年级，让孩子跟着二年级学。

有了这么个前车之鉴，周云瑛算是怕了，她家条件可没有李英家里好，如果舟舟跟不上进度，她也不可能把舟舟送去外地。

与其拔苗助长毁了孩子，倒不如按部就班慢慢来，不做神童就不做神童吧。

“李英她儿子跟舟舟又不一样，当时三年级的老师就劝过她了，是她自己非要让儿子跳级，怨得了谁？”周云琼倒不觉得是跳级的问题，明明就是李英自个儿不听劝。

但是周云瑛的顾忌也是有道理的，周云琼便提了个建议：

“这样，过几天我们带着舟舟去找一下学前班的老师，让老师来看看，老师觉得舟舟该跳级我们就让她跳级，老师说不行我们就算了，你看行不行？”

周云瑛想了想，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也同意了。

至于怎么找到南辉子弟校的老师帮忙，这完全不是难题，姐妹俩都懒得商量。

反正南辉子弟校的老师基本都是从南辉厂出来的，就算周云瑛跟他们没有交情，但找个能介绍的中间人还是轻轻松松。

*

周家两姐妹这边三言两语就把事儿说妥了，而周云理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杨秋芬居然提出想把孩子带到店里来，还不是一个，是两个！

明明她不像是脑子不清醒的人，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偏生她还用期待、信任的目光看着周云理，仿佛周云理不答应就是天下第一大恶人。周云理忍不住想采访一下她的脑回路：“杨大姐，你是怎么想的？”

杨秋芬也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好开口，所以她之前一直没提过，免得影响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

但今天实在是机缘巧合，杨秋芬脑子一热，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这个请求。

她知道周云理是吃软不吃硬的，当时她来应聘的时候，周云理本来想让她明天早晨再来，但听说她晚上没地方去只能住桥洞底下的时候就心软了，让她进店里说。

所以杨秋芬抹着眼泪开始诉说着自己的不容易，想要让周云理再度心软一回：“我在这里打工，我男人又跑外地做工去了，公公婆婆又要种田，两个儿子在家里莫得人管，所以我就想着把他们两个带到店里来，放在跟前看着我也放心。”

周云理听杨秋芬提起过，她家里的两个儿子大的有十三岁了，小的也有七岁了。周云理当时还想着这两个孩子都过了需要人照看的年纪，怪不得杨秋芬的男人能放心出去打工，杨秋芬也能放心来易清县工作。

现在再度提起这件事，周云理脸色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了。

十三岁，易清一中读初一的小孩也是这个年纪，大多都是自己拎着行李箱坐车来学校，都不需要家长送。

小儿子也七岁了，在农村这么大的孩子都能帮着父母做事了。就连小宇，虽说周云琼看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但小宇自从读小学之后都是自己走小路去学校。

但杨秋芬听到周云理说起她家里两个孩子的年纪，反倒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对，我大儿子十三岁了，小儿子也满七岁了，他们在店里能帮忙做事的，端盘子、算账都能帮着干。”

周云理只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杨秋芬本身就只在周一到周五工作，而周一到周五店里客人没周末那么多，两个人就能忙得过来，哪里需要两个半大孩子来帮忙，偏生杨秋芬说起来好像还是周云理占了便宜一样。

而且杨秋芬的家并不在易清县的县城，把两个孩子带来了住在哪里？难不成也跟着杨秋芬住在凉糕店？三个人一起挤在那张一米左右的行军床上？

周云理委婉地拒绝了：“杨大姐，这件事不行，凉糕店本身地方就小，孩子们在这里跑来跑去怕是不大方便。”

杨秋芬显然是没想到周云理会拒绝，她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受伤和不敢置信。

周云理想着干脆把恶人当到底，不愿意多解释，转身进凉糕制作间收拾东西去了。

杨秋芬低声说了一句话，字眼在嘴里含糊地滚了两圈。

周云理没太听清，回头皱起眉头问到：“杨大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杨秋芬像受了惊吓的兔子浑身颤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小声说到：“可是，舟舟和小宇今天不是也来了吗？怎么多两个孩子就不行呢……舟舟和小宇今天还打了架，我家里的两个孩子特别乖，从来不会打架的……”

周云理这回是真觉得无语了。

舟舟本来就是店里的小老板，许多主意都是她帮着想的，没她不行。而小宇是个特例，周云琼今天也是一时兴起带着小宇来看一眼，并不会天天来。

再说了，凉糕店的地方本就不大宽敞，大家要一直端着凉糕和空的碗碟来往。单就舟舟一个小孩都不好活动开，三个小孩不小心撞到端着凉糕的人的可能性很大。

这家店是周云理自家的生意，舟舟和小宇要是把店里东西弄坏了或者说把客人的凉糕打翻了，不管是自家受损失还是要赔偿客人，最后都是归周云理负责。

而杨秋芬的两个孩子要是给店里造成了损失，杨秋芬能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小孩子本就容易造成麻烦，需要大人时时刻刻盯着。先不提会不会伤到别人，就说他们要是伤到了自己也不是件容易处理的事，周云理不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杨秋芬不死心，还想再争取一下。

但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平时周云理不想摆老板的架子，却不是意味着他当真那么好说话能容许别人一再质疑他的决定。

况且杨秋芬拿舟舟和小宇说事，周云理这个做舅舅的本身就很不高兴。

周云理十分不悦地打断了她：“杨大姐，这件事不必多说了，要是这件事我都做不了主老板不如换你来当吧。”

这句话一出，杨秋芬只得偃旗息鼓，但她心里未免觉得周云理太过不近人情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到：“那这事儿就算了，当我没提过。”